谢棠好脾气地听,全程笑而不语。
最终还是只敲定了,李临阳带谢棠去一趟楚宅。
李临阳说这叫踩点。
谢棠嘴上说是的,心里想说不定就没有下次了。
两个人聊完了正事,话又偏到了楚衡身上。
“你是不知道啊,楚衡自从栽在你身上之后,就完全变成了个好男人了啊。”李临阳感慨到。
谢棠被他说的有些羞赧,喝了口咖啡掩饰脸上的神情,“他本来……也是挺好的一个人。”
李临阳睁大了眼:“你这就属于情人眼里出西施了啊我可告诉你,楚衡这人真的是,小时候我爸妈还不赞成我跟他玩呢,说这孩子话少又阴沉地很。”
谢棠有些失语,事实上他很少有机会知道这些。就是之前和楚衡在一起生活的时候,两个人的对话也多围绕着现在的话题。
不问过去,可能是他害怕知道和楚家相关的一切,也可能是那个时候他防备着自己的心,生怕它一部小心就往楚衡那边跑得没了影。
那曾经为了保护自己可以建立出来的隔阂,此刻却让自己后悔不已。
“他……以前很阴沉吗?”谢棠小声问,他连问出这样的话,都有些羞愧。
好在李临阳并未在乎这些,爽快得回答:“是啊,我去,当时我们念小学,他成天冷这个脸放寒气,人送外号冷面阎王。”
谢棠感到有些好奇,又有些奇怪:“他读大学的时候也不是这样啊。”
“那是学会装了,因为太孤僻老师会请家长谈话。”李临阳顺嘴说:“对那小子来说,与其请家长不如施舍几个笑容给别人,当然主要还是被小爷我给积极影响的。”
“你……”谢棠踟蹰开口,“你们那么早就认识了?”
“嗨,所以说发小嘛,幼儿园小学都一起读的。我,楚衡,夏庐,我们仨一起。”
李临阳说:“我跟你说,他小时候真的惨,也不知道他家里人怎么想的,差点让个司机把人给绑架了。后来还是小爷我善心大发,跟他一起上学才把这事了结了。”
谢棠笑:“他和我说过。”
李临阳两眼放光:“算他还有点良心,记得小爷的情。”
两个人说了很久,李临阳作为一个著名话痨和楚衡发小,从数学挂科到翘课打假,就差没把楚衡什么时候开始不尿床的事拿出来说了。
谢棠听的好笑,又有些不知道从哪来的酸。
他在楚衡的人生里,错过了好多好多东西。
两人在咖啡馆分别,李临阳上了车,谢棠在晚上的街边吹了一会儿的风,慢慢挪着脚步,步行回小旅馆。
他得想办法回一趟家,他想。
如果要去见楚战骁,他要尽可能地把自己打扮得体面一点。
这不仅仅是为了自己。
谢棠原先住着的出租屋里,谢茹文正在打扫房间。
她在这里住了一个星期,除了例行出门买买菜,就一直在打扫。
桌子擦了一遍又一遍,地板都擦得反光,厨房里陈年的积垢也被打理得干净。
她其实不是个特别爱整洁的性格,以往在自己家里也不爱打扫。她在谢棠这里这样近乎疯狂地打扫,只是为了扫去那一个她看不到的人的痕迹。
谢棠的同性/爱人?谢茹文想。
这几个字简直就是在她心上剜口子,可是在这个小小的一居室里,属于这个人的一切都如影随形。
衣柜里放着的衣服,鞋柜里的鞋子,两个人的洗漱用品。
总是在她在这个小空间生活的时时刻刻提醒她,这里曾经还有另一个主人,比她更轻易而自然地生活在谢棠的生活里。
这个人是个男人,谢茹文痛苦的想。
某一天她睡觉的时候,注意到枕头上淡淡的味道。
是浴室里的那一瓶洗发水。
谢茹文自己也用过,她不太喜欢。说不上来是因为这香味陌生,还是因为这香味让她想起了别的东西。
谢棠原来用这种东西吗。
谢茹文在那个夜里失眠了,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其实并不知道谢棠喜欢什么。
明明是她养大的孩子,她却连谢棠喜欢什么都说不上来。
洗发水,他是喜欢这个牌子吗?其他的好像也有在用。衣服呢?也许只是便宜实惠?穿着那么正式是因为喜欢还是工作需要呢?
她不知道,她什么都不知道。
谢茹文在夜里放声大哭。
她明明就住在她孩子的家里,身边都是谢棠用过的东西和生活过的痕迹,但是她却从来没有如此清晰地感觉到谢棠离她有多遥远。
她在这个一居室里,像是个冒冒失失地外来者,一不小心闯进了别人的家里。
这远比谢棠放到她眼前的刀子还要令人折磨。
离爱最遥远的并不是恨,而是陌生。
而那个男人,那个她从未见过的男人,站在离谢棠更近的地方,让她望尘莫及。
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让人痛苦呢,这简直和当年楚云亭的离去如出一辙。
谢茹文感觉自己快要疯了,她多年来的焦虑翻江倒海地席卷了她,淹没她每一寸皮肤。
她是个多么失败的女人啊,留不住丈夫,也留不住儿子,受尽了一辈子白眼。
她开始疯狂地打扫,近乎自虐地想要抹去这个环境里一切温馨和让人眷恋的痕迹。
好似只要谢棠不幸福,就能和她一起落到悲哀的深渊里。
至少那样,也终于不算寂寞。
她疯狂的举动停止于一个普通的午后,那天她依然在疯狂的打扫,甚至已经升级到把所有柜子里的东西都翻出来重新整理的地步。
一时间屋子里杂物纷飞,简直还不如不打扫。
就这样的一片狼藉里,让她翻出来好几本笔记。
谢茹文带着确认这本写过没有的心态随便翻开看了,翻开的页面上,白色的纸张上写着漂亮的钢笔字。
“2018年2月22日,晴。
今天晚上做了白菜肉圆粉丝汤,谢棠多吃了一碗饭,开心。”
谢棠要提前去班上准备,幸好他现在住的旅馆离公司比较近,还能在早上多睡几分钟。
等到闹钟已经重复响了三次,他才从被子伸出手把闹钟按掉,在床上迷迷瞪瞪了几分钟,才踩着拖鞋去洗漱。
他开了一把旅店提供的牙刷套装,把小牙膏里的牙膏挤了一半多到牙刷上。
用自带盖子上的开口器不是特别好用,牙膏挤出来细细的一条,谢棠只好来来回回得挤出来。
这么一折腾就又过了几分钟。
谢棠终于准备好了开始刷牙,抬眼就看到镜子的自己苍白得不行的脸色,青黑的下眼眶和冒胡茬的下巴。
人一旦颓废起来,真的就是没个完,先是懒得做饭,然后就是懒得收拾自己,进而连整个环境都变成垃圾场都能视而不见。
这叫破窗效应,谢棠在心里唾弃自己,大概就是因为一直运气不好所以到最后就变成破罐破摔了。
以前虽然没有楚衡在家里,他也不曾邋遢到这个地步,他曾经还是个洁癖来着,现在却能容忍自己住在这种连空气里都弥漫着霉菌味道的地方。
说出来谁信呢。
谢棠眨眨眼,又拆开一个旅馆提供的简易剃须刀,简单的洗漱之后就开始打理自己。
“……嘶。”他许久没用这种普通的刀片了,一不小心就在下巴上拉了个小口子,发出一声小小的吃痛声。
他用手轻轻碰了碰伤口,血液鲜红的颜色沾在指尖上,还带着些白色的泡沫。像是鲜血跌在了白雪上。
谢棠看着指尖这一点点的红,感受着下巴上那细微地疼痛,想到了楚衡。
他有时候亲人胡乱亲,牙齿会磕在他身上,也留下淡淡地红和浅浅的疼痛感。
那疼痛感叫人幸福。
谢棠站在洗漱台前,放肆得思念着那个给他留下了疼痛的人。
他的思绪被牵引着拉到雨崩的深山,拉到楚衡突然回归的夜晚,拉到他们大学的宿舍。
他想到那个人,当年第一次敲响他们宿舍的门,自己刚刚洗完澡回来,一遍擦头发一边给人开门。
楚衡就站在门后,一手拎着一个行李箱,头上戴了个帽子,背脊挺的很直,放松着站在门口。
他当时就觉得,这个男孩子,长得真是好看。
好看到他愣了神,都没及时给楚衡让开道。
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这么这么多年。
早上在洗漱台前发呆的结果,就是上班迟到,索性还是赶上了早会。
还是那群开发和执行,谢棠坐在一边,公式化地核对一项项功能的开发进程。
在规划排期的时候,又吵了起来。
开发的本质其实是跟老板吵,这个周期一开始定的就紧,之前折腾了几天,现在愈发不够了。
只是老板向来不出席这种开发例会,所以还是谢棠受着骂。
好嘛,以前被老板骂,现在被同事吼,也算是风水轮流转。
听了一轮搞清楚开发什么意思之后谢棠在会上堂而皇之地走神,反正开发的意思就是,要么加钱,要么延期。
两个都不好跟公司谈。
开发有一个有点慌了,插嘴说:“其实我们还能再赶赶吧。”他队长狠狠剜了他一眼,那个程序员就又缄口不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