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棠在项目组门口看了一眼,转身去了卫生间。
他胃有点难受。
在开发组工作了一个星期,情况并没有好转。
也许是因为初印象已经不好,所以后续所有的沟通都不顺畅。
谢棠劳心劳力,起早贪黑地跟着项目转。
他确实不用下场干活,但是作为项目经理,他必须是团队里最早到最晚走的。
一周9116,忙的谢棠脚不沾地。也没得什么好话。
新一周的的例会复盘,点名批评了谢棠项目滞后。
开发团队和原来的几个执行互相甩锅,明里暗里都在说是新的项目经理信息传达不到位,才各种拖延。
谢棠一句话没吭,都认了。
他们说的其实没错。
会后他一个人去了休息室,不停划着手机,看他和楚衡之前的聊天记录。
他离开的不过两周,自己就忙的连好好想他的时间都没有。
谢棠的眼泪哭不出来,都噼里啪啦地砸落在心里,酿成酸涩的湖。
他其实是一个有些怯懦的人,小心谨慎唯唯诺诺。
却偏偏还有一点无可救药的完美主义,任何事情都想要尽善尽美,周全周到。
算了吧。
谢棠对自己说。
换做别的时候,他还有那个毅力和整个软件部门较劲。现在这个刚和楚衡分开的时间他是真的没办法提起那个精气神去跟人叫板。
他先手输了一招,已经给人留下既定印象,后面想翻盘就是千难万难。
再要翻盘首先就要熟悉他们整个流程,项目里的各种细节相关知识。
还要找准契机重新建立人际关系。
他不是不会,只是没有心力做了。
有点浑浑噩噩的下班,谢棠回了自己租住的小旅馆。
前台的小姑娘化着粗陋的妆,在给自己涂指甲,看到谢棠回来眼睛就是一亮。
“谢先生,侬回来了!”
小旅馆的常客来开个钟点房发泄一下的野鸳鸯们,少有谢棠这样长租的客人,所以前台的人都认识他。
谢棠有些局促地点头致意,他现在疲惫的很,只想快些回房间休息。
走过阴暗的走廊,用房卡来了房门。
廉价旅社的房间,墙壁都发了霉,不开灯即使在白天也光线昏暗。
谢棠随手放了包,衣服都没换就把自己摔在床上面。
反正也并不知道这床铺和他风尘仆仆的外衣到底哪个更干净。
谢棠就这样在床上躺着,看着天花板一角上的霉斑。
明明遇到了楚衡,明明互通了心意,但是日子却好像变得越来越难了。
这不是一种剧烈的折磨,不是那种让人能毅然决然能豁出去了的困境。
楚衡一定能出来,这只是一场不知何时结束的对峙,楚战骁等一干人遥遥站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轻而易举地划出一道让人无法逾越的深渊来。
楚衡他还好吗?有好好吃东西吗?和家里人吵得很严重吗?
他……也会很想自己吗?
谢棠的右手狠狠抓住了被子,整个人在床上绻作一团,仿佛压抑着身体里一股控制不动的疼痛。
那痛楚经由心脏而来,扩散过腹腔,胸膛,蔓延到四肢,顺着他的喉咙化作一声悲鸣。
谢棠拼命拥抱着自己,用杯子被子把自己包成一个安详的茧。
他在这茧里,仿佛回到了楚衡的怀抱。
虽然这个怀抱不那么暖,还带着一点消毒之后因为没有及时阴干而存在的古怪气味,却是此刻他唯一能找到并安慰自己的东西。
它用那种廉价的柔软,打造了一个暂时的港湾。
眼泪就这样胡乱得落下,落在进被褥里,落在他颊边略长的头发上。
原来得而复失,是这么令人痛苦的事。
他想起之前那许多个日日夜夜,他和楚衡躺在一张床上,隔着两个人的被子,他感觉不到楚衡的温度,只能感到另一一个人的重量和在夜里轻微的呼吸声。
那声音在这漫漫长夜里像是一盏温暖的夜灯。
他有的时候失眠,就睁着眼睛听楚衡的呼吸声,那呼吸声悠长,末了打了个旋一样的消失,他就数着那旋的声音,数到累了,才意犹未尽地闭上眼,沉沉地落到那黑甜乡里。
他本来就做好失去的打算了,才会在那么一个个普通的夜里,在黑暗的保护下Z连这点细微的呼吸都眷恋。
他还不能失去楚衡,谢棠乱糟糟的脑子里突然蹦出来这样一句话。
他不能在这里,以这样的方式,失去楚衡。
李临阳正在跟夏庐吐槽,一句话三个感叹词,绘声绘色夹枪带棒的把楚衡和谢棠两人的事倒腾个干净。
夏庐正在前面开车,他今天下班晚。李临阳在家里闲极无聊跑来接他,末了上了车又从善如流地跑到后座去坐了。
一般来说这样的事,开车的那个可能多半要生气,你当人司机呢?
夏庐倒是心平气和,李临阳喜欢跑到后面去坐,是因为这样开车的时候就能一直看着自开车的人,说话的时候也能靠着前排的的座椅在自己耳边拼命叨叨。
简而言之,他觉得副驾驶那个位置影响他折腾。
夏庐正在前面开车,他就身体前倾,疯狂逼逼:“嗨,你说楚衡当年学校里那么牛/逼一酷哥啊,一朝栽了给人洗手作羹汤也就算了,怎么还跟他爷爷那个人僵住了,他多大个人了?还等着王子去救吗他?他以前也没这臭毛病啊。”
夏庐说:“他爷爷什么脾气你知道的。”
李临阳十分不屑:“他又不求他爷爷啥,他不是也有钱了吗,要说感情,这么多年要有感情楚衡也不能回国了家都不会还劳驾他爷爷给他绑回去吧。”
夏庐无奈:“你也知道人家是绑了,这事不怪楚衡。”
李临阳气不打一出来:“谁说怪他了!我是说他没个血性,他爷爷要关他他就真乖乖被关了?”
夏庐说:“你警也报了,人家说什么没有?”
李临阳不说话了,踹了副驾驶座位一脚。
夏庐皱眉:“你有火气也别乱发,车没招你。”
“我就是冒火。”李临阳说,“芳姨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都傻了,8102年了还搞这种软禁,嚯,就为了不让孩子谈个恋爱,有病吗这不是。楚衡都多大了?小时候跑去夜店玩,凌晨四五点回家,b那家里人也没人管过啊?”
夏庐拐了个弯,回他,“一码归一码,楚衡玩的再疯,只要事不大都没关系。但是铁了心跟男人好就不一样了。”
李临阳想都没想,直接顶嘴:“男人咋了,同性恋又咋了,我女朋友把我甩了跟她大学室友好了我说啥了。说到底楚衡也不求着他们啥,还拿出封建余孽的那态度来管东管西。”
夏庐心脏一跳,虽然知道李临阳只是话赶话说到这了,却莫名想去深究下这话背后的意思。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李临阳已经跳到下一个话题了。
“还有他那个相好,我去,大学的时候多精神一小伙啊!这回一见跟个鬼似的,这都还没失恋呢就这样了,这以后可咋搞。”
夏庐知道谢棠,但那也是在各种楚衡的复述里知道的,并没有见过。
他以自己从转述中建立起的印象,给谢棠辩护了一句:“也许是太伤心了,楚衡一声不响失踪一星期,突然知道消息被家里关起来了,也没啥办法吧。”
李临阳说:“他要是个男人他就得去找啊,去把楚衡他妈的偷出来啊!一个大男人,就知道等等等,等到啥时候?”
夏庐感觉李临阳要说出点不体面的话了,打断他:“凡是不是这么轻松的,李少爷。谢棠一个普通家庭出身的孩子,你让他拿什么跟楚家叫板。”
这回换李临阳皱眉头了,他看着夏庐的侧脸,冒出一句:“……你是这么想的?”
夏庐被问的莫名其妙,还是回了:“什么怎么想的。”
李临阳说:“门当户对?有资本了才能去楚家要人?你别否认,你就是这个意思。”
夏庐不说话了,他确实就是这个意思。
楚衡和谢棠两个人,身份的悬殊和大学毕业之后不同的选择,会在未来的岁月里让他们以光速渐行渐远。
门当户对,或是平等的恋爱不是没有道理的,他最大限度规避了两个人未来之间产生的种种生活上的矛盾和风险。
这世上的人,有时候不但不能同患难,也无法共富贵。
社会被年薪,存款,职业和社会地位分隔成了一个又一个阶层。底下的人都削尖了头往上爬,上层的人警惕着和资产相关的所有风险。
富商娶妻前要写婚前协议,容貌旖丽的人凭借外表跻身高层。
底层的人结婚也是如此,房产证上的名字,首付两人家各占的比例,一场又一场鸡飞狗跳伤筋动骨的离婚官司。
明面上举案齐眉,背地里惦记着自己能拿到多少钱。
爱情这个东西,在离开学校这个模糊了阶级差距的地方之后,逐渐变成一种新的都市传说。
好啊,你喜欢我是吗?
这个等级的女人买个mac就可以了,香奈儿还不够格。
上次和那个人约会,居然只去人均70的店里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