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棠随便问了个好,就往外头走。
李临阳还在焦头烂额地指挥凯迪拉克,旁边站了几个看热闹的人。
这小巷子建成的时候就没想过日后能过什么豪车,大家都来开开眼界。
谢棠上前拍拍李临阳的胳膊,李临阳被他吓了一跳,直接跳出去一步。
两个人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啊……不是,这地方有点偏,我还以为是偷包的。”李临阳尴尬地解释。
“嗯…好的。我们是现在走吗?”谢棠跳过这一茬,直接问。
那边,凯迪拉克终于勉强算是掉好了头,鸣了声喇叭,喊李临阳和夏庐上车。
李临阳照样是往后座钻,谢棠上车前犹豫了几秒,也跟着上了后座。
他们坐好后往前一看,开车的是夏庐。
谢棠当即就有点说不清的别扭。
又被李临阳当司机使唤的夏庐面色十分不渝。谢棠他们上来之后,就礼节性地跟谢棠打了个招呼,然后就一言不发地开车上路了。
谢棠不知道怎么说,夏庐对他的态度着实让他有点不安,好在李临阳一如既往地聒噪,发了一阵子对于这条路如何如何难开的唠叨以后,一双眼睛像是发现什么新大陆一样地看着谢棠:“你今天穿的蛮俊的嘛。”
谢棠今天确实是刻意打扮过的,小脚西裤搭着中规中矩的衬衫和一件风衣外套。
其实穿的挺简单,只是剪裁和料子好,所以衬的人也和往日不太一样。这是谢棠手里头最拿的出手的一身行头了,往常他也就是见大客户才穿。
谢棠少有这样直白地被别人夸奖过,一时就有点语塞,加上他有点发烧,本来反应就慢,又手软脚软。李临阳夸他,他也就半带羞涩地笑了一下,没说话。
李临阳发现他脸色有些不对,还想继续问。前面夏庐就一个急转弯把后座两个人摔在椅背上。
李临阳没被摔疼,但是被摔生气了,车又平稳之后立刻弹起来冲夏庐嚷嚷。
“我去,你会不会开车?!你摔着人了你!”
夏庐握着方向盘,面无表情地说:“刚就是要转弯,你多看着点路,有准备就不会摔了。”
李临阳被顶了一句,下意识就想发火。
谢棠在一边看出点苗头来,赶紧出声把话题岔开:“…我们今天怎么能见到楚衡?”
李临阳被打了个岔,脑子反应了几秒,判断楚衡这是比收拾夏庐重要,于是坐回来跟谢棠商量。
“我们俩家关系好,我今天从我爷爷那拿了几盒茶叶,到了楚家就说是送礼来了,你就说是我朋友。”
谢棠点点头:“确定楚衡在吗?”
李临阳偏着头想了想说:“消息是芳姨打电话跟我说的,应该不会错吧?芳姨总不能这种事情上阴我。她阴我干嘛,又不是我跟楚衡好上了。”
谢棠尴尬地咳了两声。
“总而言之,我负责拖住楚衡他爷爷,你乘机找人。”李临阳拍板。
夏庐在前面面无表情的开车,就是一直持续不断地放冷气来表达不满。
谢棠没说话,李临阳的确是好意,但这个方案实在是简陋的一言难尽。
“没事。”谢棠开口,“就照实说吧。”
李临阳一脸你疯了吗地看着谢棠,“你照实说你还想不想见楚衡了?”
他说完又马上发散到别的地方:“不是,你还真的想去和楚衡他爷爷硬刚啊?我去,情感上我敬你是条汉子,理性上我得告诉你,楚衡他爷爷可是不是什么善人啊。”
夏庐在前面也终于开口了:“你如果是这个打算,临阳就不能直接领你进楚宅了。”
李临阳没想到这个时候夏庐还要给他拆台,正要说话,却被谢棠打断了。
“你们告诉我是哪一间就可以了,并不需要出面。”
谢棠说,“如果他们真的是因为这件事把楚衡关着,不会不知道我是谁。他们把这件事瞒着,也就是不想让人知道。就不会任由我在外面站着。”
夏庐说:“豪宅大院前的是非哪有瞒得住的,你单独露面,风言风语就是少不了,这已经算是胁迫,楚家人要脸,只会火上浇油。”
谢棠沉吟片刻,淡淡开口:“我知道。”
李临阳着急:“所以你就还是当是我带来的一个朋友呗?好歹打个掩护。”
谢棠闭闭眼睛,再睁开的时候,眼里有光,仿佛一团寂静燃烧着的火焰。
“日后总要再相见的,一开始遮遮掩掩不如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
何况未必遮掩的过去,谢棠心想。
他看了看李临阳,心里又补了一句话。
夏庐这么紧张李临阳不是没道理的,他和楚家还有一层理不清的关系,夏庐如果知道这件事,那他现在的反应就一点都不奇怪。
李临阳如果凭着一腔赤子之心掺和进去,给李家招难也未知。
谢棠垂了眸子,玩着自己的手指。
说到底,自己的事,总需要自己来承担。
车很快就到了目的地。
夏庐把车停在斜对面的路边,是个死角,有个弯挡着,要过了这个弯,宅邸那边的人才看得见车。
他的意思很明显了。
谢棠明白,解开安全带就想下车。
下车前李临阳又拽了他一把,“别做傻事。”他说,“要是楚家让你进去一个小时没动静了,我就拿着茶叶杀进去。”
谢棠莞尔,朝李临阳点点头。
李临阳今天这份仗义他记心里了,纵然两个人之间阶级差距颇大,日后如果有机会他也会还了这份人情。
谢棠深吸一口气,走过弯道,朝李临阳告诉他的那家门牌号走去。
首先看到的,是一道铁栅栏的围墙,门旁边有着呼叫铃。
隔了点距离之后,能看到一栋有着巨大木门的白色的建筑。
谢棠站在门口有些晃神,这不光是楚衡的家,也是他父亲的家。
他在这样的建筑面前萌生退意。过往种种画面在脑海里闪过。
谢汝文的哭喊,学校里收到过的冷嘲热讽,发现真相后在医院里的夜晚,纷至沓来。
然而画面最后定格在楚衡的脸上,他眼里噙着泪,带着自己在夜晚的街道上狂奔。
谢棠终于还是按下了门铃。
响过几声,就被接了起来,门铃那边是一个女音。
“楚宅,请问您是。”
“谢…谢棠。”
他紧张地声音都在打颤。
“我,我叫做谢棠,我来找楚衡。”
那边听到他的答复之后沉默了一会,声音才又响起。
“谢先生,孙少爷现在不在府上,您请回吧。”
“…那我可以见楚战骁先生一面吗?”
这一回那边回应的很快,“楚先生今天预定的行程已经满了,可能没有办法见您,抱歉。”
闭门羹。
谢棠垂眸,并不太害怕。
这本来就在他预想之中。
“您好。”他再次开口,“如果今天见不到楚先生的话,我就站在这里,等到楚先生出门。”
门铃那边的人显然对这种撒泼的路数见怪不怪,冷硬地开口:“谢先生请自重,您这样我就需要让安保请您走了。”
……却也不在意料之外。
谢棠想。
确实,要是随便来个人都能这么撒泼打滚的被楚家接待,那楚家每天门口得排多少人。
不过只是楚衡的一个上不了台面的情人。高兴就见见,不高兴就赶走,能妨碍到这高门大户什么呢?
他其实还有别的选择。
从楚衡第一次告诉自己楚战骁对于子孙近乎疯狂的控制欲之后,他就明白自己面对楚家,他的血脉是一张釜底抽薪的王牌。
这绝对比任何东西都能威胁到楚战骁。
我们都知道的,私生子也同样享有婚生子的权利。
所以同样的,这也能威胁到楚衡。
谢棠看着楚宅的大门,即使在楚衡平日的描述里也鲜少提到这个地方。
古朴,庄严,肃穆。
他建造的规模和当时的年代昭示了这栋并不十分豪华的建筑曾经盛极一时。
那是与他血脉相关的权势和财富。
谢棠的眼睛微微发酸,他在这一两秒的间隔里下定了决心。
他嘴角扯出一个笑,语气平淡却掷地有声,“我手上有楚衡的照片。”
他决心去做一个贱人。
这句话前言不搭后语,门铃那边却如谢棠所愿沉默了。
过了一会,换了一个略显苍老的女人开口。
“谢先生,请进吧。”
铁门应声而开。
谢棠的心在短暂的死亡之后重新跳动了起来。
他其实有些托大了,他赌李临阳跟他说的那些都是真的。
是的,哪怕到了今时今刻,谢棠也不敢完全相信李临阳传的话是真的。
如果是,那他此刻破罐破摔总能见到楚战骁。
如果不是,楚衡真的下落不明。那么就是楚衡身边的这些朋友有问题,或者是那个叫芳姨的有问题。
他没有多少手段排查,只能选中一条路之后去赌。
幸好目前看来,他赌对了。
铁门在面前悠悠打开,发出难听的吱呀声。
谢棠走近庭院,目不斜视地往主宅前进。
那扇大木门开了一边,一位年老的妇人出来迎接,有其他佣人放好了拖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