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看着那纸钱,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伸出手接过,学着他的手法慢慢折起来,折好了一朵,便蹲下来,轻轻地放进奈河里。
他看着那朵形状笨拙的纸莲花,浮在河上渐渐向着远处飘去,不禁觉得心里无端地难受。
对方喃喃自语:“莫时烟……你还在等着易千秋吗?”
他一听到易千秋这三个字,胸口突然疼起来,好像心被撕开了一个口子。
对方见他这副模样,不禁伸出手来想要扶住,却被他直接一把推开。
他踉踉跄跄着后退,没注意到后面的路,一不小心掉进了奈河里,岸边的河虽然不深,却立刻有许多虫蛇从血泥里冒出,死死缠住他的双脚,争先恐后地想要拉扯着拖入河底吃掉。
他被冰寒的河水浸湿了骨头,连动都动不了,想要叫出来却根本叫不出声来,他知道自己真的要死了,眼角不禁流下泪,却不是为自己而流,而是为了那个已经忘记了为什么去等待的理由。
这时,一只手却猛的抓住了他的手。
他抬起头,看见对方的脸上满是焦急,说着:“莫时烟,你就这样放弃了自己吗?你怎么能?我不许你死在这里!”
他看着对方更抓紧了自己的手,想要强硬地拉上岸,不由得感到茫然恍惚,那只本来应该是冰凉的手似乎带着温暖,像是模糊了的记忆里那个人的怀抱……
“易……千秋……”
他张着嘴,明明想说话,泪却先从眼角掉了下来。
“你……来了……”
一只船桨突然落在河里,溅起一片水花。
江顾候看着几炷香的时间快要到了,而凌余怀还闭着眼没有回魂,不禁感到焦急,甚至想要干脆停止这作法。
这时,凌余怀突然呛起来,然后猛的睁开眼,从床上起来。
见此,江顾候总算是放下心来,上前问:“怎么样?”
凌余怀摇摇头又点点头,脸上露出了不确定的忧愁。
身旁,那具木偶的手指忽然动了动。
察觉到动静的凌余怀转过身,见着那木偶渐渐睁开眼睛,心里忍不住惊喜,问:“莫时烟?你怎么样?”
莫时烟茫然恍惚了好一会儿,像是才听到问话,转过头看向一脸担心的凌余怀,疑惑地问:“你……是谁?”
几天后。
凌余怀和关缄默站在岁幽楼外,向江顾候告别。
江顾候问:“你接下来打算去哪里?”
凌余怀笑道:“天大地大,还有许多地方没去过,四处随便走吧,人的一辈子就这样长,我不想留下遗憾。”
江顾候沉默一会,缓缓开口道:“如果以后有什么解决不了的,可以来找我,岁幽楼的大门始终为你敞开。”
凌余怀道了谢,然后便同关缄默离开了。
江顾候独自站在风雪里,望着两人的背影渐渐消失在眼前,嘴抿起,心情莫名发沉,没有想象中终于丢掉了大包袱的轻松感觉。
他涩笑一声。
“哈,我是傻了吗?”
他转身回到岁幽楼里,却看见书生打扮的莫时烟正手抚摸着一幅画。
画里有亭子,有水池,应该已经画好了。
他拿着画笔,轻轻地抚摸着画上空空如也的水面,人却还是那样茫然恍惚,喃喃自语:“这里应该有什么……应该有什么……有谁看了会笑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冷若惜辰 7瓶,我会继续努力的!*^_^*
☆、昏厥
离开了岁幽楼后,凌余怀和关缄默便结伴而行。
两人也没有什么计划,想哪就走哪,虽然总是漫无目的,但过程中一个说笑,一个略微附和,倒也不显得枯燥无味。
这天,凌余怀听听闻有人说起,附近有座无名山,深山山处似乎栽着大片大片的桃花林。
据说那桃花树竞相开放时芳香四溢,树下更有小溪蜿蜒向上,枝上的桃花瓣儿飘落下来,随着水波缓缓流走,只是立在其中半刻,桃花香气便染了衣袖久久不能散去。
刚好,凌余怀前些天碰巧得了一壶上好的竹叶青,正苦思冥想着该怎么好好享用,既然听闻了这样美不胜收的美景,又怎么可能会白白错过留下遗憾。
于是,他便拉着关缄默一起去了那座无名山,只是却遇上了麻烦。
一来,他们人生地不熟,二来,手里又没有地图,所以一进到山里头就稀里糊涂地迷了路。
对此,关缄默倒是不心急,还淡定地劝凌余怀心平气和些。
凌余怀真的很想吐槽,你当然不心急了,平常连张地图都能看倒,估计迷路早就是家常便饭了,不过他可不敢直接说出来,不然又要默默去哄恼羞的对方了。
山路上,凌余怀一边半叉着腰,一边手撑着棵树,有气无力地说:“这都是第几圈了……简直是越走越回去,不行了不行了,关缄默,我们先停下来暂时休息一会吧。”
关缄默皱眉,说:“可我们之前已经休息过一会,这才走了不到半个时辰又要再休息,恐怕还没来得及找到出路,天又要暗下来。”
凌余怀哀叫道:“我当然知道啊,但我实在是走不动,要是再不休息,估计我下一秒就要倒在地上去了,反正时间还很充裕嘛,你就让我休息一会,我保证接下来绝不会再嚷着了。”
关缄默半信半疑道:“真的?”
凌余怀举起手,一脸真诚地说:“真的,绝对比珍珠还真,你要还不相信……我可以对天发誓,若是刚刚说的话里有半句谎言,就五雷轰顶、受百毒侵身之害、挫骨扬灰之苦、结局形神俱灭!我毒誓都发完了,我的好友,你总该相信我了吧?”
关缄默只有无奈地说:“……好吧,那就休息一会吧,但事先说好,只能一会。”
凌余怀立刻点头附和道:“没问题没问题!”
但随后他又愁苦道:“不过……找出路找了这么久,我肚子都饿的咕噜噜叫了……反正离午时也不远就先吃午饭吧,毕竟只有吃饱了,人才有力气干活嘛。”
关缄默无语道:“说是肚子饿,其实你就是想延长休息时间,少走几步山路吧?”
被戳中了真实想法,凌余怀心虚地说:“……有……有吗?我有你说的这么懒吗?错觉,错觉,这一定是你的错觉。”
关缄默叹了口气说:“我也真是服了,算了,就听你的,填饱肚子后再接着找出路。”
“太好了!”
猛的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凌余怀掩饰地咳了咳,说:“不是……我是说……很好,我们先找块地方吃午饭吧。”
话音未落,凌余怀先遛了,关缄默无奈地摇摇头,也随之跟了上去。
树下,凌余怀一脸幸福的吃着手里的烧饼,那满足的模样,就差在周围开朵朵粉红的花了。
“这烧饼怎么会这么好吃?关缄默,你做食物的手艺也太厉害了。”
关缄默淡淡地说:“我也就是随便做做,没你说的那么夸张。”
凌余怀认真地说:“我可没有夸大其词,而且我真心觉得,你完全可以凭借着这手艺去开一家烧饼店,到时我免费给你当伙计,咱们互相搭伙,生意一定会火到爆棚。”
关缄默心不在焉地说:“……或许吧。”
见对方这副模样,凌余怀沉默了一会,放下手里的烧饼,说:“你……一定要找到那个背后纹有红莲的人,从他身上找回记忆吗?”
关缄默抬起头,说:“……你不希望我继续寻找他?”
凌余怀只能低声道:“我们……现在这样不好吗?”
关缄默淡淡地说:“人活在这世上,总是要有些期盼才能坚持着活下去,而我这辈子唯一存在的理由,就是找回那段失去的过去。”
凌余怀忍不住问:“如果到死,也依然找不到呢?”
关缄默坚定地说:“就算是这样,也无所谓。”
“……”
凌余怀沉默了半天,起身,缓缓地说:“我们休息的差不多,接着继续赶路吧……”
没等反应,他就转过身,脚步有些沉重的先行离开了。
“……”
看着视线里逐渐远去的背影,关缄默不说话,眼帘低垂。
接下来,两人又在无名山里晃荡了好大一圈子,可依然和之前一样,一连几次进的都是一条不通的死路,光是排除这些死路就花费了好大一部分的时间。
等他们从又一条死路出来,太阳都差不多快落了半截。
凌余怀沮丧道:“……走了这么大一圈,结果还是连条出路的影子都没见着,看来今天又是注定无功而返了。”
关缄默思索了片刻,说:“要不要试试火烧山林?”
凌余怀顿时被吓到,连忙摆手。
“这还是算了,到时候别路还没找出来,就得先体验一番别致的牢房生活,我虽然说不想给人生留下遗憾,但可没有吃牢饭的特殊爱好。”
“那怎么办?”
凌余怀苦思冥想道:“……大概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唉,我说老天爷啊,你就不能垂怜垂怜一下我们,稍微给点提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