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场唱戏[京剧] (丁楠吃汤圆)
- 类型:现代耽美
- 作者:丁楠吃汤圆
- 入库:04.10
雷宇用力翻了个身,床板吱呀一响。
“早点儿睡啊,台灯坏眼睛。”傅晨提醒。
柳砚书浅浅微笑,嗯了一声:“还有一段就抄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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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到李老先生的课,柳砚书有了十足的准备,再上台时心里也不怯。老先生一直拧着眉,直到柳砚书鞠躬下了讲台,表情才微微松动。
他说:“有进步。”
柳砚书长舒一口气。穆凌霄远远的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学生们一个个轮流上台试唱,老先生都以简洁精炼一针见血的语言点评几句。轮到雷宇一曲唱罢,老先生竟然不说话了。
雷宇还挂着胸有成竹的微笑,老先生晾了他几秒,似乎在思考措辞。
“匠气太重!”老先生抬起扇子挥了挥,示意他下台。
这显然不是夸奖,也是听惯了好话的雷宇面上挂不住,嘴角的弧度还僵着。
老先生似乎想起什么,又问:“柳砚书跟你一个寝室?”
雷宇摸不透老师的意思,乖乖点头。
“多向他请教!”
这话在雷宇听来尤其刺耳。他第一次见柳砚书就是在比赛上,柳砚书压他一头拿了金奖,如今又是这样,老师竟让他向柳砚书学习!
他到底哪里不如柳少爷?不就是出身名门令人高看一眼么,没了光环,不见得谁好谁坏呢。雷宇内心愤愤不平,面上却依旧挂着笑。
轮到穆凌霄上台,一开口,老先生忙喊停,眼睛从镜片上方锁住她,从头到脚仔细打量。
穆凌霄为了方便勒头,把鬓角连着脑袋两侧的头发都推了,只剩下三五毫米的发根。才十二岁身高就已经过了一米六,同龄人里已经比许多男生要高了。只是胸部贫瘠,发育得晚,女性特征稀薄得可怜,难怪老先生要怀疑性别。
“有待加强,还要多练。”
穆凌霄唱功平平,不算太差,也不是拔尖。柳砚书好奇,那她是怎么考进来的?本来学校就不鼓励招坤生,几十年里出来成角儿的两只手数得过来。女孩子学老生又比男孩子难上许多,不论是身高体力或是嗓音都不占优势,需要付出更多的努力才能弥补先天条件,脱颖而出。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她怎么不去学青衣花旦?
直到把子课上,柳砚书才意识到自己错了。而且错得很离谱。
术业有专攻,穆凌霄最擅长的是靠把老生。当她扎着大靠将手中□□舞得虎虎生风时,整个功房都静了。
众人都被镇住,连呼吸都不敢太重。
身后靠旗随身而动,枪花挽得大气磅礴,动作干净利落,看得人目不暇接。就连旁边其他行当的学生也停了,自发围观起来。
只见她动作迅疾凶猛,快中见刚,腾挪之间宛若游龙。若到了沙场上当真是以一骑当千的虎狼之将。
此刻,她就是饥餐胡虏肉的岳飞,是百步穿杨的黄忠,是血战郢城的伍子胥!
一套动作下来,穆凌霄脸不红气不喘,学生们自发爆出一阵欢呼掌声。
柳派偏重文人戏,柳砚书也是更重视唱功,这下彻底服气。若单论把子功这一项,整个老生组,无人能胜过穆凌霄。
这一届的学生卧虎藏龙,老师也惊奇得很,笑得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
既然技不如人,柳砚书丝毫不敢懈怠,练功越发勤奋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靠把老生:武老生中的一种,又称长靠老生。“靠”是京剧的专门名词,指古代武将所穿的铠甲。“把”是“把子”的简称,就是兵器。凡是身披铠甲,手持兵器,擅长武功的老生角色,都叫作靠把老生。看戏的时候,发现身后插满flag(靠旗),又带着胡子的就是了。文中提到的岳飞《镇潭州》《八大锤》、黄忠《定军山》、《阳平关》、伍子胥《武昭关》《战郢城》都是靠把老生。
把子功:主要是为演员在武戏中表现打斗场面而学习和训练的技巧和套路。
☆、夫妻坐宫
进了戏校附中就没有轻松日子,除了早晚功和中学文化课,还有毯子功把子功专业戏课,一天下来排得满满当当,唯有在床上才能真正放松地休息几小时。
傅晨天天回寝室都是吆喝喧天,直嚷着“累死了”“要人命”之类的话,跟沈幽明两个人一唱一和说相声。雷宇不爱和他俩吵吵闹闹,只独自在角落里学习。李嘉乐不吃东西嘴闲着的时候还会加入他们,相声成了群口,一同控诉老师的变态。柳砚书一般不参与夜间磨嘴皮子活动,抱着脸盆在洗手池里洗功服。
傅晨在床上打滚撒娇:“累了一天回来还得自个儿搓衣服,师哥啊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哇——”
柳砚书顶他一句:“就你懒。”
练了一天,黑色的功服上满是汗水风干后留下的盐渍,要是搁那放一夜准馊了。柳砚书可受不了,只好把傅晨塞桶里那套功服拎出来一块儿洗了,拿衣架晾上。
沈幽明瞥见了,打趣道:“哟哟哟,傅晨你挺有本事啊,敢使唤柳大少给您洗衣服?”
“我可不敢,这不是师哥疼我嘛!”傅晨贱兮兮一笑,得了便宜还卖乖。
得亏柳砚书家教好,没爆粗口也没把手里那盆脏水泼傅晨脸上,只轻飘飘的送了个大白眼。
要说柳砚书和傅晨真算得上是竹马成双,自打傅晨小学二年级跟他同桌,俩人就没分开过。柳砚书看着他一天天变得越来越不正经,这性格好听点叫风流不羁,难听点叫油腔滑调。小学那会天天撩同班小姑娘,真把人逗急了就往柳砚书背后一躲,大喊一声:“师哥救我!”还得柳砚书回回替他擦屁股赔不是。
待得小姑娘扭头走了,柳砚书回过身来:“这回又把人家怎么了?气成那样。”
傅晨一摊手:“嗨,不就把笔给她藏起来了么,至于发那么大火。”
柳砚书继续笑眯眯地问:“只是藏了支笔?”
傅晨卡了壳:“呃……不就是让她亲我一下就还她么!”
“好你个流氓!”柳砚书佯装生气,要把手里数学书往他脑袋上摔。
傅晨一把接住:“师哥你居然忍心打我!哎呦好疼啊——”
“……”柳砚书深呼吸一口,把到嘴边的脏话憋回去。
自打上了附中,这毛病是只增不减。反正傅晨知道师哥不会真跟他置气,越发有恃无恐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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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下来,班上同学们的好次也渐见分晓。老生柳砚书雷宇不分伯仲,小生则是沈幽明独占鳌头,花脸宋千峰也名列前茅,三零七寝室可谓人才辈出,独独傅晨在旦角组里成绩平平。也不能说傅晨练功不刻苦,在功房他是如何汗流浃背,柳砚书都看在眼里,只是男孩天生比女孩筋骨硬,下腰劈叉做不了小姑娘们那么漂亮也是无奈。
严老师通知大家准备汇报演出《四郎探母》,难得的上台机会要按平时排名安排角色。为了让更多的学生有机会亮相,整出戏有四个杨延辉,三个铁镜公主。
柳砚书和雷宇是肯定要上的,关键在于唱哪折。《坐宫》一折有段生旦对唱流水快板还有嘎调都极吃唱功,是全剧最大的看点。两人都以唱功见长,成绩又不分上下。柳砚书儒雅俊逸,雷宇规矩端方。但柳派阳春白雪,在梨园不属主流,对台下学生来说,不如雷宇所擅的余杨唱法易于借鉴。严老师拿不准主意,去请教李老先生。
老先生沉吟良久,摇着扇子道:“雷宇……少点灵气。”
老生组的选角就这么敲定了,旦角组的选角却迟迟定不下来。
严老师给柳砚书安排了好几个女生试戏,都不太理想。要么是节奏合不上,要么是调门不合适,要么又是不熟悉柳派的唱词接不住戏。同学们都笑称这是给柳少爷选妃呢,这么精挑细选。
严凤鸣焦头烂额,这时傅晨倒是举起了手:“严老师,不如让我试试?”
严凤鸣不太赞同的看他一眼,还是让傅晨上台来。
【听他言,吓得我浑身是汗,十五载到今日才吐真言,原来是杨家将把名姓改换,他思家乡想骨肉就不得团圆!】
一嗓子出来,严凤鸣有些怔忡。嗓音圆润饱满,高亢却不刺耳,甜美却不媚俗。雏凤鸣于岐山之巅,声清而腔正,虽青涩稚嫩却如混沌璞玉,加以雕琢定成大器。
神态间竟还有些黎师姐的影子,这小子偷偷练了多久?
【驸马~】
【公主啊!】
柳砚书一躬身,接过戏来:
【我和你好夫妻恩德不浅,贤公主又何必礼义太谦?杨延辉有朝日愁眉得展,誓不忘贤公主恩德如山!】
【讲什么夫妻情恩德不浅,咱与你隔南北千里姻缘,因何故终日里愁眉不展,有什么心腹事你只管明言!】
环环相扣,字字相贴,一寸咬着一寸,一句赶着一句,一整段快板下来,节奏严丝合缝,唱腔相辅相成,就连胡琴老师也来了劲,亦是拉起花样炫起技来。
【一见驸马盟誓愿,咱家才把心放宽。你在后宫巧改扮——盗来令箭你好出关!】
傅晨在“巧改扮”三字拔起高腔,竟四平八稳气足腔正,台下学生忍不住响起掌声!就连严凤鸣脸上也不禁放松了表情,露出一丝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