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良辰干脆地答应下来,话锋一转:“白叔,明天小夙要去留宝镇办一场捐赠仪式,刘瑜必定会去,我想这两天的事暂且都让梅昕负责,我和白夜务必要去露个面。”
“也好,探探刘家的底细。”白振发拍着他肩膀,“小夜就交给你照顾……还有……”他活了半辈子,第一次为自己的决定而犹豫不决,曾经以为那是他永远不会点头妥协的事,现在却有了让他妥协的理由。
温良辰的为人,恐怕没有人比他更了解,看似温良无害,实则强硬狠辣。从卧底一线下来还能安然自若地当着警察,他也算是第一人。说他深不可测也不为过,至少目前为止,连白振发也看不透他背后的实力。但那些或许并不重要了,只要不会危及到他的生命,他手里的王牌就不会再见天日。
这样的背景,才是让白振发考虑将白夜交给他的最大理由。白夜从小就会闯祸,这些年来明着暗着不知道惹了多少事,如若没有一个人给他挡着,怎么死都不知道。
以前,白振发暗地里挡,现在换做了温良辰,以后,甚至下半辈子……
白振发的目光闪了闪,无奈而不舍:“我说的照顾,是我把他的一辈子都交给你的照顾。小夜脾气不好,敏感,爱胡闹,不定性,平时懒得很,你也要好好管教,别顺着。”
他看到温良辰嘴角忍不住的笑意,自知已经话多,尴尬地再次用力拍着他的肩膀来掩饰:“行了,去吧。”
“好。”某人嘴角挂着笑离开。
去接白夜的时候,这小子和姐姐也闹起来了。原因是白夜看到新闻上说刘瑜将在明天去留宝镇出席捐赠仪式,吵着要去,被白夙扇了一巴掌说刘瑜已经暗着下手,那明面上更不会留情,这一去就是找死,指不定又被他抓住把柄。
温良辰去敲门,正好白夜怒气滔天地拉开大门冲出来一脑袋往他额头上撞,他侧身一避连忙伸手抓住白夜:“怎么了?”
后面白夙火急火燎地追过来:“辰哥你帮我劝劝他!明天留宝镇不能让他去!”
“不,他得去。”
白夜一口气没缓上来,呆在门口:“你说什么?”
“辰哥你疯了?”白夙急得一把将他俩都拽进来,砰一声关上门,“我跟着刘瑜这么多年他的性格我还不了解?明天让白夜去不正是羊入虎口?!”
“有我在,怕什么。”温良辰直接揽过白夜的腰扣进怀里,双眼微眯,语气轻缓却又仿佛有千斤之力,将白夙所有的话都压在喉咙口。
白夜挣扎了一下,站直身子:“走吧。”
“没有东西要拿?”
“穿你的!”
白夙靠在门口送那两人打打闹闹地离开,叹着气,恨自己怎么以前没有看清刘瑜的嘴脸,现在好了,拖累弟弟,麻烦朋友。
温良辰回家的路上,白夜建议让他搬到白马公寓算了,毕竟屋子要稍微大很多,但被拒绝了,只是说不安全。白夜一路噘着嘴,难以理解,就温良辰那个几十平米的破鸟笼,更安全??
事实上当然是更安全,安全在哪里恐怕只有温良辰一个人知道。
京州大桥的霓虹穿越夜空的星辰,斑驳彩光从温良辰的阳台和窗户洒落进来。白夜只是进门口的时候拘谨了一下,然后熟门熟路地洗澡爬床刷手机,直到温良辰擦着头发推开卧室的门,他突然像是惊了一下,坐得笔直。
温良辰噗嗤一声笑出来,解开自己的浴袍,坦荡荡地换了件米白色棉质睡衣坐到床尾:“我并不想刻意改变你什么,如果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你仍然觉得无法接受我,我不会强人所难。但,这一切必须建立在周环的案子完全结案的基础上。”
“就是说,结案前,我只能住在这里?有出入自由吗?”
“没有,必须跟我一起行动。我正好养养伤,重活先让梅昕处理。”温良辰翻过半张床,揉了揉白夜前额的刘海。
白夜僵着身子愣了愣,才问:“那明天是你还是我爸……”
“是我的意思。明天一定有场好戏,而且你应该去认识一下刘瑜。将郑翼卷进来的案子,他也脱不了干系,相信我的第六感。”
一张笑着的大脸凑近白夜的鼻尖,轻轻吻了一下。
白夜心乱如麻,呆愣着没有任何回应,这是他第一次有些力不从心。知道自己惹了事,却无能为力,如果没有温良辰,收拾残局的又是姐姐或者父亲。
可他并不想这样,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卷入任何政治漩涡,他以为做自己就可以随性地生活,哪知总有人蹲守在黑暗将一切都算计成手里的棋子,等时机成熟时来将军。
“啊!”白夜恼怒地一拳锤在床垫上,温良辰一声轻笑让他更怒火冲天,“你就不同情同情我?!”
“我只是同情你的话,你和郑翼的照片会被传播得更快更广。”
白夜噎住,瞪着近在咫尺的笑脸,一掌推开:“谢谢你啊!连我爸都被你收服,想必收服我只是时间问题咯!”
“傻瓜。”
温良辰长腿一勾,把他压倒在床上。白夜仗着他身体抱恙,用力挺腰把他反身压在自己手脚下,一脸得意:“良辰叔叔!别忘记你答应过我什么,我可等着你成为我的□□之臣。”
头顶被身下的人反手摸了一把,指尖穿过发梢落在后脖,声音宠溺:“不会忘。睡吧,明天还要早起。”
“哼。”白夜松开他,背过身去,双手默默地搓了搓,全是汗。他轻轻阖上双眼,尽力让加剧的心跳平复下来。
不是害怕心动,是害怕世俗的浅薄蒙了自己的双眼。温良辰,那被黑暗浸透过的人,被父亲信任的人,他该不该交付身心……
留宝镇离京州市中心将近一百公里,靠近山区,山路盘旋而上,没有一些技术都不敢往上走,这也让镇子更加封闭。
白夙自知开车技术不过关,一大早就让白夜他们来带她。上车后才发现,白夜居然倒在后座上睡觉,诧异地轻声问了句:“你们昨晚干嘛了?”
“喂,”温良辰哭笑不得,指了指自己淡淡的黑眼圈,“我可没有折腾你的宝贝弟弟,他一晚上翻来覆去我也没睡好。刚刚还在问他怎么了,甩脸色给我看,这小子,脾气跟白叔一个样。”
“哈哈,你敢当着我爸的面这么说?”
“早就说过了,你以为呢?”
白夙不敢置信地一撇嘴,又说:“说真的,我爸把你当半个儿子。有很长一段时间,他总会说局里的事,说谁谁谁又立功了,又破获了一个犯罪团伙,又受伤了,又……哎,我后来知道他说的都是你。你是他最得意的门生。”
温良辰稳稳地开着车,轻声嗯道:“他也是我最敬佩的人……”
白夙的目光在他脸上绕了一周,回身看看弟弟,那个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家伙,到底是哪里让温良辰这个大魔头突然挂心了?
后座发出不满地哼哼,两人不约而同地轻笑停止说话。大约一个半小时的车程,到达时,镇长陈丰带着几位老师在路口处等待。
镇子里面的路大多是普通水泥地或者青石板、鹅卵石路,房屋也都是石块和砖块结构,过道的间隙最多也就能通过一辆半三轮车。但即便是这样,也比多年前白夙他们第一次来到的时候要好太多。
温良辰将车子停在镇子门口,下车时想去喊醒白夜,却发现他已经自顾自推开车门跳了下来,盯着一个方向笑眯眯挥手。不出一会,一群欢脱的孩子从上坡冲下来,大叫着白夜的名字,开心到仿佛要发疯大喊的模样,迎着早晨的阳光飞奔而落将他团团围住。
有些人,生来就会光彩夺目,从众生的平凡中跳出来,像是鹿云,像是白夜。但白夜的光芒和鹿云不同,鹿云带着诱惑且致命的欲望,而他却是单纯而温暖的。伸手轻抚孩子们的脑袋,脸上是温良辰从未见过的放肆而温柔地笑容,在孩子堆中明明长身鹤立却是低头的刹那就化解了所有的阻碍。
他爱他们,想和他们在一起,愿意真心诚意地付出一切,却从不挂在嘴边。
“他吵着要来,不是为了刘瑜吧?”温良辰这一刻才发现白夜的目的,笑着问白夙,也是自嘲自己的后知后觉。记得他前段日子送给白夜的一万“劳务费”,当时那人眼里算计中莫名地开心,原来是因为这里。
“你不知道?”白夙也是有些奇怪了,“没想到这小子还对你留一手……”她突然想到什么低低地笑起来,推着温良辰往前走,“我猜,他肯定瞒了你不止一件事,难得你也有搞不定的人,哎呀呀,看来我弟弟确实是可塑之才!”
“嗯。”温良辰不愿反驳,他不是搞不定,是不愿意去那样做,这是他想慢慢捕获并携手共老的男人,自然不能用对待常人的方法。
温水煮酒,沸水沏茶,两者合而为之。
白夙看着温良辰若有所思的脸,暗暗地笑他,刚想说自己留下等送货的卡车,不远处就传来一阵阵碾压水泥地的车声。跟着三大辆卡车后面的是刘瑜的黑色奥迪,车身泥泞,看来一路上也没好过。
白夜在上坡停下来,回身看了眼,又弯腰和其中一个孩子说了什么,孩子们便乖乖地先回去了,他又重新折返回来站到白夙身边。
“东西都来了?”
“是啊,刘瑜也来了,怎么样?找他算账?”白夙抬起下巴点了点正前方下车的男人。
“在别人背后做暗手,啧,我可不想跟他同流合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