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做什么?请求我给你复职?”葡萄盆哐地一声放落下来。
茶几上的茶还有热气,萦绕在水果上方,未干的水渍印出白家客厅苍白的灯光。
白夜的勇气和怒气在看见白夙颓丧的目光后,消失了一大半,他不知道这是怎么了?但想问的话,还是犹豫了几秒后问出口,即使白老头可能会将他痛扁一顿。
“一定是有人栽赃陷害,郑翼和周环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凭什么要我停职?”
白夙横他一眼,插话:“事情是刘瑜捅出去的,但栽赃陷害就是混账话!自己做的事不承认,呵,本事了啊?”
“我又没杀人……”其实白夜自己也觉得不占理,声音微弱。
白振发这次居然没有发火,把茶杯递上去,平心静气:“警局混了这么多年,规矩也忘了?”
幽幽的语气,更让白夜背脊发凉,他认识的白老大,这种语气就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但这次,白夜猜错了,在白老大眼里,他和郑翼的事不重要,重要的白夙的事。
“既然白夜也回来了,阿夙,你就说说跟刘瑜的事,不说清楚,以后你也别回家。”
沉默的片刻,白夜偷偷瞄了一眼白夙,心里恍恍惚惚,刘瑜是谁?想着,不自觉地把话给问了出来。
白夙不客气地回他:“跟你的郑翼差不多。”
“差不多什么?说清楚啊!”
白夙皱着眉,一阵为难,目光在父亲和弟弟之间徘徊了半天,勉强吞吐出一句话:“刘瑜是刘志军的儿子。”
“啊?”
“叫什么鬼?我就是谈个恋爱,又不巧碰上他,有什么好奇怪的!再说了,我跟他也不是最近的事儿。你读大学跟我一块儿成立基金会的时候他就是股东了啊!你自己从来不过问,有什么好奇怪的。”
白夜撇撇嘴,一脸地不敢苟同。
白振发淡淡地笑了笑,略有隐怒:“我不反对你恋爱,但你瞒什么?现在可好,被人利用,杀到小夜身上,你准备怎么处理?他要毁的是郑家的名声,牵扯我们怎么个意思?”
“他说……”白夙感到一阵头疼,食指关节不住地揉太阳穴,一个小时前还特地为了这件事和刘瑜闹得不可开交。
对刘瑜而言,如果新闻没有真实性,就不具备打击力度,一如上次放出去的郑翼的绯闻,没过多久就被消化了。可这次不一样,郑翼已经不新鲜了,但白夜新鲜啊,披着人民法医的同性恋,被郑翼包养卖屁股的小白脸,同时又是夙夜基金会的创始人之一。
身份如此多重,对新闻社来说值得深挖,刘瑜自然不会放过任何在郑翼身上撒盐的机会。而且他是基金会的一员,早看白夜不爽,还不趁此机会把人给撂倒?
“他觉得白夜不做事,又是敌对的……”白夙狠狠地瞪了白夜一眼,“敌对的小情人,正好双管齐下,整了郑翼,也整顿了基金会……”
“他有毛病是不是?”白夜差点没跳起来,被白老头冷冷地盯了一眼,不爽地撇过头去。
“我真是养了一对好儿女啊!”白振发讽刺地说着,“一个个都结交的什么人?都活腻了还是觉得你们老爸的位置坐得□□稳要刺激刺激啊?啊?!”最后突然爆发出一声怒呵,果盘被他垂直一拳砸翻,额头青筋爆出,手关节上一片殷红。
白家姐弟吓得直接从沙发立起来!父亲并非第一次发火,但这是第一次真正的怒火滔天,他们也知道,闯了祸惹了事,收拾不了,最后还不得不牵连父亲。
“爸……”白夜的第一个反应是道歉,“对不起,我的事……我会自己处理好……”他想走,他不想给家人添麻烦。
白夙抓住他手腕,微微低声责备:“别闹了,你待这里,我去拿医药箱。”
“不……我……”
“都给我坐下!!”白振发甩了甩拳,像是能甩掉疼痛,横眉竖目地吼着,浑身凛冽的气息格外渗人,透着不容反抗的威严。白家姐弟顿时像被暴风席卷的树木,瑟瑟发抖,一动不动。
“叮当——”门口铃声乍响。
白夜像看到了救命稻草,唰地蹦过去开门,看到来人他第一次笑得那么开心,这岂止是救命稻草,简直就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
“良辰叔叔,你怎么……进来进来……局里审讯结束了吗?”白夜慌慌张张地给他拿了拖鞋,急匆匆往屋里拽。
温良辰看着一片狼藉的客厅和白叔手上的血,瞳孔微缩,目光闪烁后很快恢复正常,不做多言。
白振发看到他,火气稍稍消了一些,后者浅浅地点头,站好:“白叔,您的手机是不是没开声音?我们打了很多个都没人接。”
“啊,好像是的。”白振发顿了顿,道,“有急事?”
“嗯,周环的审讯有结果了。天台的现场踏勘以及监控录像也有收获,但事情……确实不妙。”
气氛一下摔到冰点,白振发烦躁地挥着手让白夙去拿药箱,又点着白夜的鼻子,让他滚到一边去坐好。
温良辰挨着白夜旁边的位置坐下来,顺手把茶几上炸开的玻璃渣收拢,极有条理地说着上午的发现:“昨天的案子周环没有承认,但提起之前的几起车祸,显得很紧张,精神不稳定,安排了心理医生介入。”
“至于郑翼,已经带过来了,但……有个人很快带了律师过来保释。”温良辰意味深长地看向白夜,“那人你认识,席魍。没想到,郑家背后的力量是席家,那如果没猜错的话,支撑刘志军的幕后推手,除了能和席家抗衡的贝大财团,应该不会有第二人了。”
“你说得是贝威那老狐狸?”白振发的情绪渐渐平稳,摸着下巴问。
“嗯。但是,我们拿了天台的视频给郑翼看,拐弯抹角地问了很多问题,他居然都没有出现破绽,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他与坠楼案有直接关系,我出来的时候,律师已经开始办理手续了。”
温良辰说完,三人陷入诡异的沉默,这个案子难道又要陷入死局?可只要是人为,必定会有破绽。
白夙拿着药箱下来,看了他们几眼,默默地走到父亲身边包扎,识趣地没有开口说话。但他的出现,倒是给白振发的脑子里闪现一道灵光。
“白夙,你之前说,小夜和郑翼的事,是刘瑜做的?”
白夙低着头不轻不重地“嗯”了声,而又皱着眉头,愤愤道:“我会处理,爸你别插手了。”
白振发不做声,抬眼看向温良辰,后者默默地点了点头。这个动作,被一直靠在旁边的白夜收入眼底,在他们两人之间晃了两眼,选择闭嘴。
待白夙处理完手上的伤,温良辰放心地看了一眼,也跟着站起来:“白叔那我先走了。”
“等等我跟你一起去。”说着,白振发甩上沙发背上的外套一个箭步跟在温良辰身后,手掌按住他的肩膀,后半句话让肩膀的主人忍了又忍才没有抖得过于明显,“嗯还有,小夜这段时间搬你那儿住去……”
“不要!”白夜猛地惊坐起来。下意识脱口而出的话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愣了愣才像是欲盖弥彰似地解释,“我跟他不熟,住过去不太好。”
温良辰忍俊不禁,伸手往他头上一摸,目光宠溺得令白家父女都惊讶得对视了一眼。
“我晚点过来接你。”不容反驳。
可是白夜却突然撇开头,问了父亲一句话:“你知道温良辰在追我吗?”
白夙伸手去拉住他的袖子,想让他闭嘴,可听见父亲开口后的话,手指里的衣袖松了出去。
“知道。与其让你和不三不四的人勾搭不清,还不如交给一个我放心的人。”
慎重地语气,从未有过的心平气和,白夜不知道到底是他的坚持战胜了父亲,还是时间消磨了他的忍耐。总之,这句话,令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可随之,白夜的内心更加沉重,父亲的认可——不,应该说是认定,让他更加无法逃离温良辰的掌控。
回神时,屋里除了默默看书愁眉不展的姐姐,其他人都已离开。白夜走到窗台,楼下的停车位上只剩白色的线框,两侧稍远处,是她母亲喜欢的白色茉莉。她去世后,父亲一直细心看管,七八月间总会迎着时令绽放,花瓣微卷,像极了母亲的短发。
“妈,这条不归路是我选的,真的要一直走下去吗?”
第15章 留宝镇
设局之人必将深陷局中,正所谓,不能感同身受者亦无法真正的运筹帷幄。
温良辰现在正是这种感觉,从周环的案子延伸出来的所有信息,加上今天白夙的话,串联在一起,他和白振发都看到了一个局,甚至猜到了局后的操纵人。
但现在周环是唯一浮出水面的嫌疑人,在信息技术科完成人像比对后,基本上他之前的案子可以定案了,只不过这样的定案让温良辰心里很疑惑,周环的作案动机是什么?
“白叔,我们必须要请省里心理专家,我擅长的方面似乎并不能针对这个案子。周环是退役的老兵,他的心理抵抗能力非常强,参加过多次实战,我的心理战术起的作用并不大。”
白振发敲击桌面,想了片刻抬起头对上温良辰坚持的目光,说:“省专家你去联系,最好今明两天就能过来。上头已经和我通知过,这个案子如果一个月之后还未有任何进展,就……”
他盯着温良辰的眼睛不再说话,彼此都是明白人,该怎么做都懂,多年合作下来两个人的默契已然非常人能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