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梦醒浮上水面时,怕是已经过了半生那么长。只见机长湿漉漉的双眼盯着他,这次眼神中终于也染上些许颜色——是担忧,担忧而炽热。
“怎么谢?光动动嘴就完了?”Jimmy挑眉,一手拿枪一手握住储水罐的凹槽,想把口中沾的那绺湿头发吐出去,对着机长“呸呸”了半天。
话音刚落,机长拉住凹槽的双手突然一发力,整个人向Jimmy靠近,然后嘴唇凑上侧脸,伸出舌尖将那根头发拨弄开了。
滚烫的舌蹭过Jimmy的鼻尖、左半边脸颊、眼角,惹得他闭上了眼。再睁开时,像被火烙下了印记。
这才是名副其实地动了嘴。
干完这些,机长扭过头不再看他,语调平平地:“扯平了。”
脸红了?Jimmy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他们互相抱着已经这么多分分秒秒过去,现在机长只不过是亲了他一下,居然就脸红了?
现在才脸红吗?
Jimmy在心里觉得他们并没扯平。因为他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K862,怎么称呼你?”
还没等来回答,一声枪响先穿透了储水罐,子弹贴着机长的后背扫过,将储水罐的锌板生生打穿了。水霎时间从两个孔洞喷涌而出。
紧接着一连串子弹声迅速扫过天台上所有射击范围内的水桶,有人慌里慌张地跑下了天台,枪声追着逃跑的人而去,很快就没了动静。
Jimmy等了半天,竟然没再响起人声。
人都走了?
他们所在的出水管里,水位越降越低,最后终于两个人都踩上了踏实的地面。方才命悬一线所留下的弹孔,此时此刻正在他们眼前,明晃晃地提醒着他们共同渡过的那一场惊心动魄。
“你说对了。”机长突然开口,他的眼睛看着弹孔,却透过那小孔看向沙漠尽头的太阳。
一天中最难熬的热浪已渐渐西沉,“我一生中最美的。”他慢慢地说。
又等候了片刻,Jimmy确定那两拨人不会再返回,才用枪托敲开了储水罐侧门的门栓,把他们放出来。
夜色不知何时已经铺满天边,而沙漠在云彩之下,像被深蓝天鹅绒所覆盖的黄金。
一切战争、不义、生离死别,在这一刻都遥远得好像一场煽情的老电影。而情人们在露天电影院的幕布下幽会晚餐,举一杯香槟酒,互道一两句珍重。
他们站在天台上,浑身上下都湿透了。机长欲言又止,Jimmy问他要说什么。
“你刚才说我同事卖什么军火?什么糖?”
“Uraniam。”Jimmy敛起了笑意,“铀。”
临走之前,Jimmy把自己的枪塞给机长。那是把气手|枪,能伤人但不能杀人。
“唬人的,送你了。看武侠么?”Jimmy自顾自地继续:“边陲小镇新来的年轻人,不是来复仇就是来追情人的。无论如何,你需要武器。”
谁知机长一笑:“我早不是什么年轻人了。”
隔天,装作如常上班。
Jimmy的吉普车被朋友还回来了,便一路叫嚣飞驰着驶向机场。可机组成员比他到得更早,已经通过安检在休息室候机了。他慢慢走到中控室的大屏幕前。
阿鲁娜大妈端来的奶茶似乎加多了一点糖,觉得齁。他灌下两口,又喝了点凉水,最后还是把奶茶一饮而尽。胃里是甜的,可心却好像泡了茶叶,有些泛苦。
K862今天启程归往K国,那边地震时损毁的跑道已重新填充平整。
Jimmy没控制自己握住鼠标的手,申请查看K国国航862次航班机组信息。
“纪圆圆”的名字瞬间蹦上屏幕,那个长得像林志玲的副机长。那么……机长呢?
Jimmy想,英国人历来分不清东方美人,千人长得都是一个样,可他却清楚,机长就是他见过长得最好看的机长,没有之一。他平时不这样的,他历来没有这样过,认识一个人刚两天,倒要念念不忘起来了——
机长的双腿修长,腰部肌肉紧实,从重装直升机上下来,在震耳欲聋世界末日般的轰鸣声中,把塔尔的破机场生生走成了塔尔时装周。
他的头发有点自来卷,又带点三十多岁年纪不该有的灰,迷人心窍。
机长不笑时冷若冰霜,笑起来时却只有那么一瞬,双眼微弯,像个得到了糖的白兔。他即使有千百块糖,也甘心就此双手奉上全部给了他。
就是这样的机长,Jimmy在航空系统上查到,他的名字叫林木。
苍翠的林木,不摇不动,迎向风,迎向晨雾。
他是沙漠里最稀缺的东西,Jimmy想,要是林木能种在这儿就好了。
阿鲁娜大妈今天没有给他点提卡——他主动要求她点,她却说染料用完了,女儿去城里办事顺便带回樱花的新粉色,下个月到。
或许今天注定不是个幸运日。Jimmy检查地面风速、能见度、跑道情况,发现一切甚至比平时还要好。
他多希望天气突然变糟,暴风雨裹挟着冰雹,大雾连天,山洪泥石流俱下,总之塔尔今天由于Jimmy个人感情原因,不得太平。
可他还是坐在屏幕前,盯着K862,缓缓滑上跑道。
十、九、八……
Jimmy:“K862,批准起飞。”
机长:“进入起飞程序,K862。”
七、六、五……
Jimmy:“K862,一号跑道滑行。”
机长:“进入一号跑道滑行,K862。”
四、三、二……
Jimmy在心里反了悔。
如果有老天爷,他从来没这么渴望老天爷把他的心愿不当回事过。他刚才说错了,他错得离谱,现在,事已至此,他只希望天气美丽、K国和平、所有人在一趟又一趟的飞行中总是遂意。
哪怕遂意意味着再也不会有人紧急备降塔尔。
他的林木飞向天际。
下班时,连阿鲁娜大妈都察觉到Jimmy反常的寡言。
她这次没再去煮奶茶,而是不知从哪变出了一张蘸着金粉的纸,纸的四角是细密画的纹路,不知什么人花多大精力誊抄的。而纸上写着一首诗,是殖民时期总督由波斯语翻译得来的:
“长叹,春日,总该随玫瑰而逝,
而青春甘甜的篇章也随之合上。
夜莺啼于枝梢,
花何时重开却无人知晓。
我余生所爱,命运密谋让你我,
彻底攥紧这充满抱歉的剧情。
却该将它摔成粉碎,
再重组装,近于你我心底的渴望。
我欣喜之月,尚未圆缺,
而天堂之月,正再一次升起。
多久远,她也将徒劳看见,
这如常的花园失去我,依然永生。”
Jimmy对着这张漂亮的纸,一时不语。等他刚要开口道谢,就见阿鲁娜大妈摆摆手,边说这是为答谢他上周末给小女儿讲功课,边顶着茶壶杯子走远了。
“你们中国不是有句话说吗?美丽的姑娘在天空底下什么地方没有?”阿鲁娜大妈往雪上浇霜,“我看那副机长没比我们尼娜好看到哪里去。我们尼娜上了大学,她也是想学飞行的……”
Jimmy收下了纸,笑了又笑,点头同意。
回到家中,羊还没睡。见他开门,难得地赏给他一副好脸色,把拖鞋替他踢到了门口。Jimmy慢悠悠踩上那双新西兰的羊毛拖鞋,丝毫没有任何不适。
就等泡茶的水烧开的间隙,听着电炉子嗡嗡作响他突然抬头凝视窗外,想起了林木。
他曾说“我这一生最美丽的。”
是夕阳?是塔尔?是天台的弹孔?
Jimmy管不了这么多了。水烧开了,他喃喃念叨:人生苦短。”
他想,反正那机长也听不见了,便对着空气说了一声:“可我愿陪你夜航西飞。”
作者有话要说:
机长以后会听见的!
第5章 第 5 章
沙漠的一天之中,最叫人振奋的时刻便是日落。
日落之前,万物如烟熏火燎,活力尽失,不过处于生存模式。
而日落之后,从人到羊都仿佛苏醒过来,在惬意的温度与边城宜人的风里,展开了真正的生活。
阿吉特和阿鲁娜打座机电话,询问晚上的火锅趴需不需要他们带什么东西来。不一会儿,陈延也打来电话,一本正经地客气:“肉我带,我这儿都让屠夫切好了。谢谢你借我车啊。”
Jimmy借机嘻嘻哈哈一通:“你们老板也真抠,三百公里是报销下限,这不是让你们坐牛车呢么。坐牛车给人看病,黄瓜菜都凉了。”
陈延:“是黄花菜。”
Jimmy:“得,陈老师又纠正我中文了,收学费吗?”
陈延:“你负责把麻酱化上吧。我这就到。”
挂了电话,他拿凉白开化麻酱,边化边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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