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不该在屋里用的,不过今天特殊情况,注意通风就行。”他拉着林木坐在沙发上,他自己则坐在餐桌边调试,拧开野炊灶,欢快的青色火苗就在两人之间跳动了。
“想吃点什么?我有三养火鸡面,特别辣,得看你能不能吃辣的。还有韩式炸酱面,虽然酱是粉兑水拌的,不过其实味道跟咱们国内的差不多。我还有豚骨拉面,一兰的,给海关塞了好多钱才让我运进来的,等我有时间了我就靠倒卖一兰拉面在这里发家致富、登上人生巅峰、迎娶——”
“就这个吧。”机长整个人已经完全陷进了沙发里。他一边略显困惑地盯着窝在沙发另一头的羊,一边拎出了桌上离自己最近的一袋——是螺蛳粉。
Jimmy:“你确定吗?不再考虑一下别的吗?三养火鸡面特别好吃,如果你不能吃辣的我给你少放辣,最后再往上撒点奶酪粉,能拉丝的那种,吃一口,哇,特别香——”
“那就那个吧。”机长很困很随便,听推销员Jimmy不遗余力地表演完单人相声贯口,默默应允了:这个也行,那个也行。
他是南方人吗?不爱吃辣?还是蜀地之人呢,专门吃火鸡面的辣?
Jimmy在心里自己跟自己琢磨了会儿,又都迅速抛诸脑后。
在塔尔待久了的人,不问来程与归处。普通人的生活决然不会脱轨至沦落此处,而能到塔尔的,必定也不是普通人。
塔尔是分秒必争的,因为战争,过了今天没有明天。所以这边的人不问从前的事,过去了就是既成事实地翻了篇,眼下才是紧要。
昼夜温差达六十度的沙漠每日每夜都仿佛天长地久,可冬季也会来,甚至会飘雪。若是错过了,便又是一年。
人生能有几个一年?今年守着土邦主,明年来了殖民者,后年呢?科技解放全球,塔尔人都用上手机了。
变化太快,抓不住地就是永远流走了。
Jimmy抓着方便面道:“行,那你等着吧,可以先眯一会儿,不过可别睡得太着了。”
其实是Jimmy想做三养火鸡面。他从厨房摸来两个新鲜鸡蛋,撬开一个豌豆粒和玉米粒的混合装罐头。
“当年二战后,塔尔大汗的精兵统一沙漠十六部落,就靠着吃英军剩下的玉米罐头。你敢信?”
他趁水烧开的功夫洗了把脸,从镜子里看到原来自己爬树时在头发上粘了片枯树叶,这一路都顶着,机长竟也没笑话他。
水烧开了,他把面饼扔进锅里,调料只放了一半,点了几滴生抽,窝了两个鸡蛋,耐心地用筷子把它们分开。
月光斜照进城堡的石窗,落在空空如也的银盘中,成为屋内噼里啪啦气炉之外唯一的光亮。
银盘盛满了月光,锅中火鸡面飘香,Jimmy刚想把机长叫起来说吃点东西再睡对胃更好一些,却发现那人已经斜倚在沙发上,蹭着羊毛的一角,睡着了。
林木睡着的样子很好看。
那双扮演机长时永远只能意气风发的双眼合上了,睫毛长长地耷拉着,嘴唇微微嗫嚅着什么,好像是在回复塔台的呼叫。
林木的手还维持在想解掉制服外套扣子的姿势,却终究因为太疲惫而沉入了梦乡。
K国今天下午又突发了八级的余震,不知机长经历了怎样的波折,才人机平安地返航塔尔,却只轻描淡写地对他说——“可以问我为什么一定要跟你走吗?”
因为……我看见了……看见了你?
在抽象的雷达图上,在千万块云层中,在塔尔战乱的空隙里,我看见了你。看见这一眼,才知道往前和往后的都是陪衬,都是凑合,都可以随心所欲、无所顾忌。可偏偏对你——
想任性地紧抱住再不撒手,却不在乎能不能得到回应,甚至不在乎你是否陪伴在身边、又有几分真心可以相许,只在乎、最最在乎、唯一在乎的,是你务必要起落安妥。
Jimmy把银盘放下,野炊灶熄灭,筷子收回抽屉里,热茶放到变凉,就这样静静地看着机长。
然后他伸出手来,把机长的手舒展到身侧,一颗一颗解开他的制服扣,从双肩轻轻抬起把衣服向后剥,再一手托在身下,另一手把衣服拽出来。
想了想,他把衣服叠好放在旁边的石凳上,正好承载一窗的月光清晖。
只余一件衬衫的机长软软地沉在沙发里,睡得更香了,脚边盘着那只软软的坏脾气的羊。
Jimmy看他在梦中依然皱眉不肯舒展的样子,发现腰带硌着他白皙的皮肤,在衬衫的尽头落下一片红印。他于是伸出手——
是不是管太多了?会不会吓到他?
可林木又不是羊,谈何吓不吓的?人家是南部三国版图上屈指可数的重装直升机机长,职业生涯用一句话总结就是吓大的。
这样想着,Jimmy的手更进一步。
他没照顾过人,此时却好像无师自通似的,轻轻将机长的腰带扣成功一次剥开,一寸一寸把皮带抽出,放在叠好的外套上。
做完这些,Jimmy翻箱倒柜找出他妈从伦敦给他寄来的羊毛毯——羊毛毯的牌子大约叫“你妈觉得你冷”,千里迢迢,就好像塔尔没有羊一样,非要寄一条塔尔出口伦敦哈罗德百货的羊毛毯回来给他——明明他屋里就有一只羊。
羊毛毯完美地贴合机长的身形落下,上头有深深浅浅的几何图案,许多种灰度,像一个迷宫。
Jimmy看着男人熟睡中漠视人间的脸,心想,多少可爱的小羊羔在最好的时候被剃光了毛,就为了让你安稳地睡一觉。
而如果我是其中之一……
我也愿意。
次日一早,林木迷朦着醒来。
他有时差,在陌生男人的沙漠居所却竟然睡得很香。
他记得房间的主人叫Jimmy,年轻得烫手,活力四射近乎话唠,坐在中控室雷达屏幕前时,得意得仿佛天下已唾手可得——这是他刚下直升机,在气压骤变的些微头痛之下,走过长长的停机坪,透过中控室的玻璃看到的。
世界上其他机场的塔台早已装上了单面玻璃,里头的人可以看见外头,外头的却看不见里头。唯有塔尔,因着贫穷,或是战乱,外加腐败还有天气,还只能依靠着过时的民用玻璃。
他醒来时看到身旁的闹钟,才五点。
闹钟是Jimmy放的,那杯凉白开也是。自己厚重的外套被细心叠好在触手可及的椅子上,硌腰的皮带也被他摘下了。
林木有点恍惚。他挣扎着坐起来,不小心把那团软软的羊直接踹下了沙发。
“对不起对不起……”他对着空气用气音道歉个不停,赶紧把羊抱起来,生疏地捋了捋毛,被羊撂挑子就走,头也不回。
他穿回自己的外套,又成为那个无孔不入的飞行员。
今天见信没有给他安排飞行任务。
K国大地震,水力发电项目短期内肯定要停摆,公司再势利眼也少不了要慰问地震中遇难的工人亲属,说不定碰上那个河南的副总拍板,还愿意多捐点赈灾物资。
这些都不是他能管得上的事。
他一年到头飞南部三国,国内已经好几个月没回去过了。
也不是没有机会回去,五一劳动节见信在总部表彰劳模,本来想拉他过去当个典范裱个奖状,可他当场就假装信号不好,电话没打完就按断了。
回去干嘛呢?两年前的教训还不够惨痛?回见信总部势必又要见到那个人虚情假意、长袖善舞,何苦呢。给自己添乱也给别人添乱。
林木把Jimmy给他留的水一饮而尽,还觉得渴,便起身在房间里转了一圈。
野炊灶还摆在桌上,他不知道气罐在此地属不属于稀有物资,不想浪费,于是便找到土灶旁边。打开炉门,里头空空如也。
林木推门而出,凭着昨晚一次性的记忆穿过城堡昏暗的走道,来到庭院里。
五点多的沙漠已渐渐开始苏醒,薄薄的日出将城楼的轮廓渡上一层辉煌的金边。
林木在那层辉煌中蹲下,从地上拎起一筐晒干的羊粪。沙漠中缺水也缺树,连柴火都没有,当地人做饭只能靠晒干的动物粪便做燃料。
等水烧开的空隙,林木起身在房间里转了转,想看看有没有什么活能帮主人收拾的——人生地不熟,对方纵然好意愿意收留他,他也感觉受之有愧。
一进厨房,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摆满一水池的锅碗瓢盆,约莫是昨天吃了一大顿火锅。摆不进水池的盘子都放在台面上了。
这怕是要洗一阵子了……够从塔尔飞到咸水城。
机长叹了口气,走到水池边拧开水管。
却一滴水也没有。
他很快想通:沙漠中连供电都成问题,或许更不能实现二十四小时供水了。而他们藏身的水桶,可能是那间酒吧不知多少天的水资源储备。
可惜了。一阵枪响,不知是为了什么,也不知断了多少人的生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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