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不回我该以为你是投行的了。”他还在伦敦时最好的朋友就是个banker,一次上班二十四小时起,洗澡全靠去健身房,回家只为了拿换洗的衣服。
阿吉特不知道投行是什么,Jimmy也懒得解释。他挥挥手把他打发了,自己将办公椅调整到舒服的角度,两脚往桌子上一翘,写起了工作日志。
日志写完时正好入夜,他打了辆嘟嘟车回到住处,匆匆洗漱就扑倒在床上了。
炎夏将尽,午夜时分,沙漠的月亮坠得格外低、格外圆。
Jimmy被呼机叫醒的那刻已经在心中大骂命运不公,不该地震让K国人民遭殃,连带着千里之外的贫苦机场领航员也要没完没了地加班。
等他看清呼机上显示的内容时,便是连命运都不能解释这一切了:K862目标机场受雨季影响发生极端天气,机场条件不支持降落,返航塔尔。
今晚按计划没有航班起落,所以机场只留了阿鲁娜大妈值班,没安排领航员。
Jimmy咕咚咕咚灌下一杯冷水,骑摩托风驰电掣到机场。临走时连羊都堵着门冲他发脾气,咩咩咩地撂蹄子,不知道是饿了还是渴了,亦或只是不高兴被吵醒。
“再咩,周末吃火锅涮了你信不信?”
夜间。高空三万英尺。狭窄驾驶舱内。
他盲目地向西飞。挡风玻璃前尽是黑暗,夜幕之上挂满了星星,唯有手边屏幕上的雷达地图,固执地指出下一秒的路。当飞行员就是要习惯黑暗并慢慢盲目相信黑暗——黑暗中也会有路。
当最终抵达某个边陲机场,他耳边突然听见另一个人类的声音,而眼前跑道简单,月光如练。
“K862跑道尽头右拐,停三号位。”
“K862右拐,三号位。”他复述确认。
他听见那个叫“Jim”还是“Jimmy”还是什么的年轻领航员,带着睡音播报地面温度、风速和能见度。
下机后穿过长长的无人的机场,他透过中控室外的窗户抬眼望见领航员正低垂着头,好像睡着了。那年轻男孩头发支棱着,穿一件毛茸茸的睡衣,上面画了一个张牙舞爪的奥特曼。
他想了想,又想了想,还是特意找过去。
“您好,我想反应一些问题。”
Jimmy从俄罗斯方块游戏机中被打扰,不悦地抬眼,看见是那个模特机长,再低头方块们早已堵上房顶,game over了。
反应问题?还是“一些问题”?他洗耳恭听。
机长:“您给我们安排的机篷漏风。”
Jimmy:“我们一共六个机篷,五个都占了,谁叫你这么晚才回来。”他内心咬牙切齿,脸上却灿烂一笑,“不喜欢那个机篷你停露天吧。”
机长:“……”
他们才认识几天,已经开始纠缠谁晚不晚回来、究竟是为了什么这种问题?
机长:“我这么晚回来,您心里清楚是为什么。我们半小时前就呼塔台进近了,是你们清洁工应答的。”
Jimmy:“我们穷,人少,请你多担待,机长。我接到传呼是第一时间赶过来的。”
睡衣都没换,让人看了个笑话还落埋怨,简直上演“农夫与蛇”的第二季。Jimmy索性不玩了,揉了揉头发,站起身来给自己烧了杯玛莎拉奶茶。
一不小心做多了,他又拿出个新杯子多倒出一杯,伸手递给机长。
机长:“您机场的驱鸟器建议检查一下。”
Jimmy:“今天我下班时刚查过的,绝对没问题。”
递奶茶的手伸出去一圈又收回,Jimmy悠哉悠哉地把那杯多出来的奶茶倒进了水池。
一时两不相让,Jimmy忍了忍,还是忍不下,替阿吉特觉得不公。塔尔评不上进步机场,他永远也别想调回首都。长子不去大城市就娶不着媳妇,据说阿吉特他妈都愁白了头。
Jimmy对机长冷道:“你不是就会投诉吗?再写封信投诉啊。”
而机长沉默,不知在想什么。
Jimmy:“别忘了昨天和今天是哪个机场收留你紧急备降的。我查了记录,Z国根本没让你降,你才来我们这里的吧?”
Jimmy把话说完了,也不纠缠,心想以后K862飞的时候都让阿吉特领航就好了。机长似乎还想说点什么,可他扭头就走。
Jimmy:“我要锁门了。”
然后他听见背后那个淡淡的声音说了句“多谢”。
那夜回到家已近天明,羊在地板上睡得伸展,梦里四只腿轮流蹬,想必是场有草原和烈马的剧情。
Jimmy已经全没了睡意,冲上杯挂耳咖啡,打开笔记本电脑。
纵使喝了三年本地特产玛莎拉奶茶,他的心头好依然是咖啡。幸好本地虽然物资稀缺,咖啡是永远少不了的——这片土地两个世纪前就被英国人殖民,粮食作物统统砍倒改种咖啡豆。为了日不落帝国的享受,多少人丧命饥荒。
他想,他很久没想起那里了——他的家,他长大的地方,切尔西区,小布尔乔亚咖啡店,有机花店,土耳其移民开的烤肉馆子……
伦敦大学学院的校区分布在城市各处,他提着包赶地铁,化学课本重得好似板砖,在被小混混欺负时掏出来打架还真挺趁手。
那时奥运会正在紧锣密鼓的最后筹备阶段,小黄瓜盖好了几年已不像最初那样碍眼,欧洲难民潮汹涌,走在伦敦的大街上却只感觉生机盎然。
他没说再见,连张纸条也没留,行李箱都不带一只,拿上护照就去希思罗机场登机了。护照上他有名有姓,如今他就叫“Jimmy”。没有历史,没有明天,孤零零又快活的一个“Jimmy”。
那么,机长叫什么呢?他甚至没想起来问那个眉目英俊、胸膛宽阔的报告精叫什么名字。
Jimmy把塔尔机场中控室监控记录拍下那人伸手要接奶茶时手上的创可贴照片发给自己当医生的朋友,托对方查那创可贴的工厂在哪里。
第二日天难得地阴了下来。
他没有飞行任务,被副机长纪圆圆敲开门,死缠烂打拖到“蓝丝绒”。
她踩着高跟鞋,画了妆,跟网上那些漂亮的女生长得很像——说实话很多时候他分不清谁是谁。大家都漂亮,大家都一样。
纪圆圆拎了个可口可乐牌的腰包,往肩上一甩。
“这鬼地方又没事做,连网都上不了,去你妈的。”纪圆圆不知从哪儿给自己租了一台摩托车,给他也租了一台。
“这种事,你骂我妈干嘛?”
纪圆圆指指摩托车:“押了我的护照,你可别翻沟里。”
他不理她,跨上车就走。塔尔出城的土路扬起满天黄沙,他把围巾拉上来裹住嘴,忘记戴墨镜了,只得眯着眼勉强看路。
“你翻沟里我都不会翻的。”他冲身后挑衅地比了个手势。
纪圆圆同他一样是军队出身退伍后转民航——她甚至在民航做得比他更顺利,二十七岁就升副机长,为自己据理力争抢来的航线都是国内两小时短途,当天去当天回,早晚饭都能在家吃。
饶是生活顺利如此,她却愣是有天下机后出人意料地辞了职,理由是“上司和同事性骚扰,空管性别歧视”。
总之他们瞧不起她、不相信她能开好飞机,全因为她是个女的,而她对此“实在是受够了”。
这些都是纪圆圆喝断片的时候跟他说的,她还说过辞职后她成了自由飞行员,谁出钱多就给谁飞,从战斗机到观景小飞机都能开,而且嘴严、从来不问机上装的什么货、坐的什么人。
“有次我在Y国首都,让地控批准FL 60。Y国不是歧视女性嘛,那空管就特鄙夷地问我打算怎么爬升到六万英尺。”
她对酒当歌,神采飞扬:“我当时开的是SR-71,三倍音速远程战略侦察机啊大哥,我假装想了一会儿,告诉那空管我不是想爬升到六万尺,我是想下降到六万尺。”
旁边响起几声拍手声,一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帅气大男孩往桌上放了瓶孟买蓝宝石,要给她点烟。他一身不怕脏的丝绸白衬衫白裤,头发也是精心打理过的。
“我是飞高高原的。”纪圆圆摆摆手拒绝了烟,抬眼打量着他。清秀面庞上浓眉大眼仿佛藏着月光星光,身材修长笔直,本来是可以男团出道的模样,却被他叼着烟的一脸痞相全给破坏殆尽。
“叫我Jimmy。”
纪圆圆哂笑:“你怎么不叫Tony啊?我们家那儿理发师就这俩名,轮流叫,一个Jimmy,一个Tony。”
Jimmy听了也只是笑:“Tony是我大表弟,还没到法定饮酒年龄呢。”
他转脸看看那位机长,想道歉——今早地勤例行检修驱鸟器时发现塔尔机场的电线确实短路了,大约是昨天中午刮的沙尘暴闹的。可机长根本当他是空气。
正在纪圆圆已经开始用英语跟一众当地新粉丝对瓶狂吹、而Jimmy和机长相对无言、尴尬沉默时,突然有一伙人挤过舞池,窜到他们桌前,一把抢走了她的可口可乐腰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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