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辉明亮清冷,遥遥地透过窗户的铁框架,带着点点星光划破了漆黑的暗夜河流,无声地洒了一地。
隔壁那间单人床却空空如也,在他不安地用目光四处梭巡的时候,隐约可见床头柜边有个黯淡的人影闪动。
“……总二郎?”类的嘴唇动了动,疑惑地问道:“你在那里做什么?”
“收拾东西,一会阿玲要过来。”
没发现类醒来了的西门被惊了一下,一边顺口回着,一边摸索着把台灯打开,调整到不会觉得刺眼的柔和亮度后,耐心地一项项问:“哪里感到不舒服吗?是不是又觉得痒了?还是一直压着同一侧觉得伤口疼?或者是汗津津的难受,想换衣服了?”
说着说着,他娴熟用手心在类柔滑的胳膊上探了探,发现温度没什么不妥也没有汗的黏腻后,又藉着不怎么晃眼的光线,仔仔仔细细地端详着类的周身,好确认他没在睡眠中不慎压到恢复中的关节。
类迟钝地看向他,任他摆布着,一动不动。脑子里还在消化着刚才那句话里的涵义,一双漂亮眼睛在朦胧的柔光下显得晶亮亮,宁静的眸底犹如被晨初的露珠打湿了般水漉漉的,像是一对稀世的珍贵宝石,尤其迷人。
隔了半晌,他才慢吞吞地道:“不痒,不疼,很渴。”
似乎是没睡醒的缘故,类说话的嗓音很小,甚至还有淡淡的鼻音掺杂其中,精致如画的眉眼间没有一贯的英气勃勃,倒是有种难得的绵软韵味。
与其说是陈述事实,倒更像是在无意识地撒娇。
这样的他像是头乖巧柔顺的小鹿,可爱地诉说着自己的需求,付出的是全心全意的依赖。
西门的心里微微发热,简直都快要被萌化了。这大约是种很玄妙,又令人悠然神往的体验,类的话语就像是一把神奇的钥匙,不经意间就能发现他掩藏起来的开关,轻易开启,把里面柔情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小小的心房再无法容纳和限制住那些美好的感触,犹如淙淙流水般四下自然地溢出。
忍不住凑上前去,想细细地吻吻他的唇角,却又因着某种混杂着诚惶诚恐和羞愧的心态,瞬间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压制住了被激起的几分狂性。僵了一僵,转为犹如面对着最珍视的宝物般,慎重地捧起了那只白皙得近乎透明的手。
类:“怎么了?”
西门:“没什么。”
不过是在处于背面的清晰青色血管一带不轻不重地亲了下,浓烈的爱意就像是成年的醇酒佳酿,飘散出来的香气沁人心脾,连周遭萦绕的微风也盈了甜蜜的满足,身心舒畅得像被大教堂供奉的那朵圣百合上缀着的水珠子洗涤过一样,他的声音下意识地变得温柔多了:“稍等,我给你倒水。”
类维持着迷茫的表情思索了一秒,跟个机器人般地僵硬地微微颔首,轻声致谢:“谢谢,辛苦你了。”
“这时候还跟我客气什么……”西门不满地瞪了他一眼,只是那包含宠溺的眼神根本没任何杀伤力可言。
“阿玲怎么会挑这个时候来?医生批准他下床了?”就着吸管,小半杯温水入腹,无形中睡意全消的类习惯性地瞥了眼手腕,这才想起手表早在出事的那天就被护士给取下了,只得转为扭头看向墙上悬挂的时钟,不由愕然:“凌晨3点25分。”
“当然没批准,不然他早就光明正大地探访你了,而不是趁着晚上偷溜着过来。”西门带着几分咬牙切齿地说着:“我当时睡熟了,他动作太轻,居然没惊醒到我,”不然早就把他给赶出去了,才不会在事后例行浏览监控时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这一点。
他胸有成竹地笑笑:“今天我特意设了闹钟,就不信逮不住他。”
类无语地睨了他一眼,过了一会才想起要说:“……他要来就让他来啊,你逮他做什么……等等,”恰好是背对着月光的位置,他一时分辨不清,难以置信地揣测道:“那是什么,怎么形状看起来像是老鼠夹?”
他险些怀疑起自己的眼睛来。
“就是大号的特制老鼠夹。”西门头也不抬地回答道,把它放在类的床畔,垂下的床单笼下的阴影挡住了它,接下来只需要以逸待劳,等着某只毫无防备的大老鼠一脚踩上来了。
“不要这样幼稚,总二郎!”类哭笑不得地拍拍他的头,好声好气地道:“他的伤还没好彻底呢,你又想把他折腾得伤上加伤吗?”
西门振振有词:“那更不该这样随便下床了,我是想让他认识到遵照医嘱,好好休养的重要性。”
搞不好阿玲还会感激他,因为这样一来,伤势加重的情况下,又顺理成章能在类所住的医院里多呆一会了。
类无奈地看他胡搅蛮缠:“你为什么总要欺负阿玲呢。”
——还不是因为你最重视他,我对上他最没胜算啊。
西门心说,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想连带着欺负阿司呢,可他未免太不按理出牌,发起蛮性来又毫无顾忌,对付起来实在棘手。幸好他现在去了纽约,不然他铁定会在你身边晃来晃的,赶走一切可能跟他抢食的人呢。
“这怎么算欺负呢。”想是这么想的,表面上,他却还装出一副大义凛然的做派:“类你也别太偏心,这次分明是他没照顾好你——”
类越听越离谱,连忙打断了他:“完全不赖阿玲,是我一意孤行,强迫他跟着我去追的,必须由我负起全责才对。”
西门固执地看着他,寸步不让:“既然没能拦住你,就是他的错。”
类:“……”
难以沟通的无力感漫上心头,他深深地叹了口气,似乎很是难过地别过脸去,不再看西门:“你这样不知轻重地对待身为伤患的阿玲,令我想起了前些天你惹我生气的原因……”
听出他的意有所指,西门脸上的不容置疑被迅速瓦解“既然类这么说的话,我姑且就饶过他吧。
第84章 言和
在类的一心劝阻下,被捏住软肋的西门的诡计到底是没有得逞。
只是,当美作鬼鬼祟祟地避开他人的耳目——确切地说是双方留守的保镖们善解人意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把门推开一道缝隙,迅速钻进来,又将门按照原样轻轻合上的时候,是怎么也想不到,乍一转身,才适应了黑暗的眼睛被亮堂的月光给晃得花了一下,刚定下神来,便能见到西门和类一左一右地坐在床边,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的画面的。
美作:“……”
这阵仗完全不像是热烈欢迎,倒像心照不宣地欣赏着一出由他领衔主演的哑剧一样诡异。
“你们居然知道我要来呀。”美作愣了一愣,发挥出强大的心理素质,瞬间就镇定了下来,一点也没有表现出暴露了行踪、被抓个现行的不自在,而是顺水推舟地笑了笑,凑到一旁的高脚长凳侧,大大方方地坐下,一副稳坐钓鱼台的架势,握着类的手嘘寒问暖道:“类,我前天晚上也来了,只是没忍心吵醒你——”
还不待类有所反应,西门冷不丁地“哼”了一下,嘴角不屑地撇着。
美作的话被他无礼的举止截在开头,不由得掀起眼帘来,稍稍瞥了他一眼,高深莫测地笑了笑,顺畅地接着往下说:“你以后可千万不要这样做了,我不是说过我绝对不会有事的吗?我听别人说了当时的情况,心脏都被你给吓停了——”
明显瘦了一大圈的类,下巴变得尖尖的,虽说精神恢复了些许,那与雪白的床单有得一拼的唇色却怎么看怎么叫美作心疼。
粉红泡泡正酝酿到一半,耳边就煞风景地响起了西门响亮的‘嗤’声。
美作忍无可忍地道:“总二郎你是鼻子有毛病吗?有毛病就快去诊治一下,别杵在这里碍事。”
“啊,”西门不以为然地耸耸肩:“大概是最近患上了‘伪君子过敏症’吧,不严重,你继续说。”
说完,还绅士地比了个‘请’的手势。
类:“噗。”
美作反唇相讥:“哦?那不是你自己就有的病症吗,岂不是永远好不起来了,真替病入膏肓的你感到遗憾。”
西门凉凉地说:“你也就剩下逞逞口舌之利的本事了,保护类时可不见你这么得心应手。”
美作蹙眉,不肯示弱地嘲讽:“总比亲手伤害到类的某人要好。前段时间,你不是已经人间蒸发,跑去世界尽头好生反省了吗?现在怎么又灰溜溜地夹着尾巴回来,难道是准备沾着类宽宏大量的光,厚着脸皮权当没这回事了?”
西门用审视地目光嫌弃地扫了他一圈,不由一笑:“我的脸面跟类的安危比起来是再微不足道不过的了,出了你这码事,我又怎么做得坐视不理的事来呢?我不像丢脸地被家人管制住、行动自由都被限制的你,也不敢疏忽大意地任由一些不三不四或者心怀鬼胎的人接近他,宁可亲手照顾。”
“哦,是吗,”美作不甚有诚意地说:“那我大概得感谢你照顾我的类了。”
西门欠揍地挑了挑眉:“无须客气,真要论起所有权来,连他的床都没能成功爬上去的你恐怕没立场来大言不惭地说这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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