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他……常回来看看吧。”
辛然虚扶温武华一把,笑嘻嘻地答应了一声“好”。
饭桌上。
刘颖不停给温书和辛然夹菜,一边尽量自然地跟辛然说话:
“小然,多吃些,好些年……没在家里吃过饭了。”
辛然嘴里包着饭,眼中带笑地“嗯”了一声。
这顿饭跟王家的年夜饭相比,实在是沉默了太多,温武华板着一张脸不吭声,刘颖倒是想跟他俩唠唠家常,却一直词穷,不知道该从哪儿开始唠起——因为她实在是太不了解儿子最近的生活了。
她心软,经常给温书打电话,温书也就报喜不报忧,跟她说不了几句体己话。
她上回看见温书朋友圈发了新买的小跑的照片,犹豫了很久,给他按了一个赞,结果没过几天,那辆崭新的小跑就已经停在家楼下了。
去信箱一看,钥匙果然放在里头。
想起这事,刘颖忍不住红了眼睛,夹菜的手也轻轻颤抖起来。
温书叹了口气,撂下筷子,给刘颖添了杯茶,又给温武华倒上酒,最后拿起自己还满着的小酒杯,说:
“来,爸妈,新年快乐。少生点气,注意身体。”
辛然也笑着举杯:“叔叔阿姨新年快乐。”
刘颖快速抹了一把脸,笑着举杯:“好,好,都好。”
温武华“嗯”了一声,面色稍缓地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饭后,辛然正在厨房帮刘颖收拾碗筷,心里刚松了一口气,就听外面客厅里的俩人又吵吵了起来。跟刘颖对视一眼,都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急急忙忙去了客厅。
果然,能让温书说什么都无法克制住炸毛冲动的事,也就只有永远逃避不了的“相亲”这一件了。
温武华皱起的眉头能夹死苍蝇,一手紧紧地握住沙发扶手,别过头去不看温书,也不理会从厨房里冲出来的俩人。
温书本是站着,却正好当着刘颖的面,身体一晃,脚下不稳地重重坐在了沙发上。他晃了晃像是要炸开的脑袋,使劲捏了捏鼻梁,压抑着情绪,尽量压低声音、“心平气和”地说:
“又要给我介绍对象是吧?行啊。您说说,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
温武华转过来看着他,一旁的刘颖闻言一喜,辛然却是一惊,正想帮温书把话圆回来,温书却冲他摆摆手,自顾自地续上话音:
“长得高吗?帅吗?身材好吗?……嗯,谈过几段恋爱?有没有出去骗过婚——那样的倒贴给我我都不……”
辛然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还没来得及冲过去捂上温书那张要命的嘴,温武华已经一把抄起放在他面前的遥控器,一点力道都没收敛地朝温书身上砸过去。
“混账!”
“啪——”
温书闭着眼睛受了这一下,遥控器在他身上砸出一声闷响,脆生生地掉在了地板上。
刘颖捂着额头,脱力地跌坐在沙发上,辛然只好微微揽着她颤抖的肩,最大限度“疾言厉色”地冲温书低吼道:
“你怎么回事,脑子还不清楚就闭嘴别说话,说的什么玩意儿!”
温书却没听话“闭嘴”,而是轻轻睁开了眼,往后一靠,用被风轻轻一吹就能散掉的声音呢喃道:
“你们要是实在接受不了我带男人回家,那能不能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我是根准备打一辈子光棍儿的棒槌,行吗?”
“我什么都能给你们做到一百分……用来交换一个,就这一个零分的机会,行吗?”
“爸,妈……别逼我了,行吗?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辛然抱臂坐在床边。
温书正趴在床上装死。
还算宽敞的房间,房门紧闭,整个家里都充斥着压抑的沉默。
悲情不了三分钟的温书装不下去了,被枕头堵住的声音闷闷地传来:
“心肝儿,你说我会不会被逐出家门?”
辛然被他这一折腾,也十分疲惫。他松开手,抻开腿,直直地仰面倒下去,背砸在了温书的屁股上,差点没闪着他那本来就快散架了的老腰,嘶了一声,龇牙咧嘴道:
“你现在和逐出家门还有多大区别?”
俩叠罗汉玩儿的奔三小伙,齐刷刷地叹了口气。
辛然两眼放空,轻飘飘地说:
“要不我今天留下来陪你吧……”
“噫,肉麻死了,”温书使劲摇晃起来,想把辛然给掀下去,总算有了点活力,“不怕你家少侠查岗啊?你不怕,我可怕。”
辛然嘁了一声,翻身坐起来,翻个白眼道:
“你那脑子里能想点正常的事情吗?我就是……那什么,脑袋里突然有一个画面吧,就……你还有你爸你妈,仨人,一会儿一起坐在客厅电视面前,也不干别的,就光看春晚,谁也不笑,都一声不吭,一边挑战‘谁先笑’,一边比赛谁脸长……你想想,噗……”
温书把自己的脸从枕头上撕下来,一想辛然描述的那个画面,果真也跟着乐了。
两人相继“噗”出声,笑了一会儿,又无奈地沉默了。
温书抱住枕头,侧过来看着辛然说:
“饭也吃了,骂也领了,回去吧。”
辛然轻轻皱眉,不放心道:“要不你跟我回去?”
“得了吧。”温书轻笑一声,“下次再回来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我总得死皮赖脸地在家多待几天吧。”
辛然叹了今天的第八十口气:“你说你那个嘴,怎么就没个消停点的时候。”
温书滚了半圈,仰脸看着天花板:“咱俩彼此彼此吧……”
“你过去点,我也躺会儿,今天起太早了。”辛然摸出手机看了看时间,折腾了半天也才两点过,“在你家吃个饭真是要了命,累死我了。”
温书毛毛虫似的往边上拱了拱,给辛然留出一块地方,问他:
“你过年什么安排?今年也不怎么走亲戚?”
任谁说起过年走亲戚那都得是一脑门官司,但辛然却比较轻松。他爸那边的亲戚每年能微信联系一下就很不错了,而爷爷奶奶会去N市过冬,不在C市过年。外公外婆前几年相继过世了,就剩下辛晓上面两个哥哥,也就是辛然的两个舅舅。
“这两年我家亲戚越来越少……还真没啥走头,年初一会跟我俩舅舅吃个饭吧,然后就彻底家里蹲。”
“老王叔呢?”
“泰国七日游,也是初二走。”
“还是他们潇洒……怎么不捎上你跟我干妈?”
“要是就他们仨,我俩可能就一起去了——人家一大家子人呢。”
温书笑笑,又问:“你刚说也是?还有谁初二走?”
“唔,”辛然顿了两秒,“严少侠,他们要回老家上坟。”
“得——”温书把自己摊平了,拉长了话音叹道,“就剩我们这些孤家寡人咯。”
辛然一面担心温书这个年不好过,一面又“未雨绸缪”地害怕起自己那未卜的前途来,闷闷不乐地嘁了一声:
“待不下去了就来找你干妈玩儿吧,麻将是凑不了一桌,但咱们仨还勉强可以斗个地主。”
待到四点,辛然还是告了辞,温书送他到楼下,顺便透了口气,说:
“心肝儿,新年快乐。”
“你也是,新年快乐。”
辛然拖着万分疲惫的身躯,坐上了公共交通,还好地铁不再像是个贪吃人肉的大怪物,零零星星的也没几个人,竟难得有些萧条。
终于得空摸出手机来的辛然,果然收到了很多来自“少侠”的消息。
早上出门送师兄时他就给严晏去了消息,那时候严少侠还在梦里。接到温书的时候严晏才结束了他这个难得的懒觉,辛然又告诉他一会儿得应付温书父母,迟点再回。
距离严晏发来“怎么样了,我温叔叔还好吗”,已经过去了两个多小时,后面紧跟着的消息是一个可怜巴巴的问号。
辛然摸出耳机戴上,百年一遇地给严晏拨了电话。
没响两声就接通了,严少侠模模糊糊的一声“喂”,伴着些许嘈杂的声音一起透过听筒传了过来。
辛然勾起嘴角:“少侠,忙吗?”
在厨房里捣乱的严晏一边偷吃香肠,一边说:“忙。”
辛然意外,于是问:“忙什么呢?”
严晏吞掉嘴里的肉,趿拉着拖鞋,几步溜回了房间,边走边压低了声音说:
“宝贝儿不在的第一天,忙着想他。”
辛然嗤地轻轻笑了一声,先前心里那点烦躁和疲惫,竟神奇地蛰伏了下去。
严晏听辛然没再说话,便接着说:“刚才在厨房,我妈让我给他打下手,切肉。”
辛然靠在地铁的座椅上,微微仰着头,通过对侧车门玻璃的映照,能清楚地看见自己脸上的傻笑:
“唔?你是去帮忙的,还是去偷吃的?”
被抓了个现行的严少侠义正言辞:
“我在王婶那儿拜师学艺好几回,别的不会,刀工那是一流。你是没看见我刀下的香肠腊肉,片儿薄不说,还晶莹剔透。”
严晏说着说着自己也没忍住笑了:“……然后没忍住,就吃了几口。”
辛然的拇指不自觉地在手机背后轻滑,闻言笑出了声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