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心里琢磨:得再好好考虑一下。
千万不要因为家里的糟老头子而耽误了自己的“终身大事”。
老大最后才发话,也是十分诚恳地建议道:
“不管怎么样,你至少还是得去参加推免答辩,先把名额拿到手再说,就算还是要出国,名额也能放弃嘛,两边都不耽误。”
老大一边胡吃海喝,一边感慨:
“过几天我也要走了,接着回去实习。你们可别太想我了啊!”
严晏和哥几个一起大笑着碰了碰杯。
往后老大基本不常住寝室,老三老四每天恨不得睡在图书馆,怕是连他们仨一起打游戏的场面都难得一见了。
严晏心下想着,再次把杯中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热热闹闹聊了一晚,再回到寝室时已经过了留门时间,他们四个只好低声下气地跟宿管阿姨再三保证以后一定早早回来,这才被灰溜溜地放了进去。
“一群小兔崽子!才开学就不让人省心!”
严晏喝得有些多,晕晕乎乎地冲了个澡,洗漱完毕爬到上铺,一头栽在了床上。
有不讲究的室友回来就睡了过去,这会儿正打雷似的扯着呼噜。
空调早就不知道被谁给打开了,从另外三个回校之后,严晏就老老实实地交出了在自己床上留宿了俩月的空调遥控器。
严晏冲着下面吼了几句,让他们把空调给定时,别开通宵,也没人搭理他。
他颇为头疼地揉了揉额角,在被子里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准备看会儿手机就睡,明天还得早起上班。
毕竟老板不会体谅你今晚有没有宿醉。
严晏正走马观花地刷着朋友圈,忽然一条动态撞进严晏眼睛里,瞬间让他醒了酒。
——那是一张照片分享,没有配任何文字,照片上正是他非常熟悉的两个人。
严晏扶额——这随意发挥的自拍风格,这像素低劣的前置摄像头。
小老头和小年轻一人比一个“耶”,这不是他亲爹和辛然是谁?
要不是现在已经十二点过,辛然早就在睡他的养生觉;要不是他大声讲电话会让下铺飞个枕头上来,他一定按捺不住想要给辛然打个电话过去的冲动。
严晏心里有点惊喜,又同时有点郁闷。
亏了他还思考了那么久该如何劝辛然续课的问题——搞了半天这家伙跟自己是同校?还是自家老头手底下的学生?
不知道是不是酒精作用,严晏的心此刻砰砰地跳得很快,哆哆嗦嗦地措辞了半天,也没能成功给辛然发过去一个字。
索性丢了手机,可翻来覆去也没睡着。
严晏把脸埋在枕头里,过了一会儿,还是伸出一只手在被子周围摸索,终于找到了刚才被他丢了老远的手机。
然后他抬起眼皮,给燕婉发去了一条消息。
发完又翻腾了好一会儿,这才终于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
要不是因为昨晚喝了酒忘记给手机关静音,被燕婉来的电话给闹醒,估计严晏早上上班都得迟到。
他完全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把闹钟按掉,倒头就继续睡了?
严晏迷迷瞪瞪地叫了一声“妈”,燕婉在电话那头毫不客气:
“妈什么妈,半夜不睡觉早晨不起床,这是我教给你的好习惯?”
严晏叹了口气,嘀咕道:“你好凶哦……”
“哼,”燕婉清了清嗓子,尽量恢复成端庄的高知形象,问道,“你大晚上的给我发来一串‘妈妈妈’,然后又什么正事儿都不说,你这是要干嘛?”
“嗯?”
严晏这会儿脑子还不甚清明,努力回忆了一阵,好像确实给燕婉发了这么一条消息,瞬间清醒了几分,赶紧问道:
“老头子他……什么时候有课?我想着……嗯,去听一节吧。”
“瞧瞧,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燕婉冷嘲热讽,“你爸去参加N市学术研讨会,这都走了两天了,你不知道?”
“那敢情好……”
“什么?”
“不是……我说那太遗憾了,”严晏一个翻身从床上坐起来,三步两步爬着梯子下了床,“那妈你什么时候有课?我去蹭一节。”
“你这突然是唱的哪出。”
燕婉翻了个白眼,虽然严晏在这头看不见,但严晏愿意去听课,她心里还是挺欣慰的,于是交代道:
“我周一下午有一节绪论课,就明天。你要来就来吧。”
“行,是给文院的学生上吧?”
“那是人家的必修课,不给文院的学生上难道安排给你上?”
“你好凶哦……”
挂了电话之后,严晏神清气爽。
他寻思着明天下午正好合适——那个时间原本辛然会来上健身课,但辛然请了一个小长假,也没有别的学员临时换课,所以他刚好有空。
他早就和经理打过招呼说后期可能会有几次请假,经理也理解他学生兼职的情况——更何况人家严晏现在可是全民健身的“小当家”。
经理当时就乐呵呵地给了承诺,虽然全勤奖没了,但至少不至于扣他工资。
严晏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完毕,老三老四已经先他一步出门去了图书馆,寝室现在只有老大依旧还在扯着呼噜。
他有惊无险地按时到了健身房,一刻不停地找到经理,请了明天下午的假,灵机一动说周三晚上可以补,经理自然满意地准了假。
严晏心存侥幸,或许他的全勤奖还有救。
换好教练服,他忍不住想给辛然发个消息,探讨一下这个美丽的巧合。但转念一想,要是明天下午碰不见他的话再问吧。
——万一能碰见,岂不是非常惊喜。
到时自己再很霸气地说一句:我早就看穿了你的“真实身份”。
相当霸气。
而此刻的辛然并不知道自己正被人算计着,忙得焦头烂额,两脚跟不挨地。
这两天他先是按照最新的课程要求,连夜修改了自己必修课的课件,又赶了一份选修开课的策划案报给学校,还见了两三个想请他当硕导的准研究生——这么早就能来找他探口风,估计都是十拿九稳要保研的优秀学生。
他甚至还抽空去剪了个头发,并被行政的同事拉去照了个崭新的半身照,据说照片要加到学院教学楼的展墙上去。
辛然扶额,那可是人来人往的一楼厅堂啊。
放完一个无比舒坦的暑假,现在突然忙起来,堪称是比陀螺还要团团转。
辛然和简明这学期要带大二生和大一新生的必修课,每个年级各一门,并且都要另外开设一门选修课。当然,还有他们自己的学术研究要继续着手做。
如此算下来,一周有六节课,其余时间再做自己的任务。
九月底,他还要去参评本院研究生推免资格的答辩。
辛然长叹一口气,实在太忙。他心道:只能先把这一周忙过,再考虑去严晏那边上课的事情了。
放在办公桌上的手机振动起来,打断了辛然无比忧愁的思绪。
“喂?”辛然瞄了一眼来电显示,就很快接起来,说道,“燕老师,有什么事吗?”
C大第二教学楼前的林荫道上,有很多学生来来往往。
不论男女胖瘦,只要是被晒得乌漆墨黑,但脸上仍然难掩兴奋神色的学生,无疑就是今年的大一的新生了。
即使惨遭学前十日军训,却依旧对大学生活充满了无比的向往和好奇。
除了有点……黑得难以辨别谁是谁。
严晏上完上午的班,快速解决完了一碗面。
他本来还可以回健身房午休一小会儿再走,但他实在有点坐不住,干脆先回了寝室一趟。
临近九月,日头依旧很毒。
严晏冒着太阳,照旧走回学校,又热又急,出了一身汗。
燕婉的课是下午第二堂,从四点上到六点,中间有十分钟的课间休息。
他进了寝室门,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洗完也才不过两点钟,还得再打发一会儿时间才能去上课。
以往几乎每一天,严晏都觉得时间过得飞快,怎么今天这么难熬。
他也从未像这样对某一节课抱有期待,更何况这还是文院的必修课。
说出去能吓坏他家的糟老头子。
严晏想法设法地磨蹭了一会儿,时间终于爬过了三点半。
他呼了口气,对着镜子理了理自己刚吹好的头发,看了看觉得不满意,索性翻出一顶鸭舌帽戴上,这才出发去了教学楼。
两手空空,笔都没有一根。
颇有“刺儿头”学生的风范。
他到教室的时候,还有十多二十来分钟才上课,可出乎他意料的是,教室里已经挤满了大半的人——这些人的肤色并不是黑黝黝的,所以不是大一新生。
但冲着这个上课的积极性,估计也就是大二的小师弟和小师妹们。
严晏看着师弟师妹们一股脑地往前排座位挤,情不自禁地缅怀了一下自己逝去的青春,然后依旧在教室最后一排靠门边的位置坐了下来。
还不忘把脑袋上的帽子反过来戴,露出了完整的一张脸。
——万一他亲妈看不清人脸,上课不点名字,直接叫“那个戴帽子的同学起来回答一下这个问题”,岂不是窘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