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晏坐在门边百无聊赖,眼看着来晚了的同学逐渐填满整个教室的后排,神色还有些懊恼,不禁惊讶于这堂课的满员程度,对燕婉的敬佩之情油然而生。
他趴在座位上,对周围的人毫不关心,因为他目前并没有看见辛然那出挑的身影,心里有点遗憾,感慨着自己的运气确实不怎么好。
他打开微信,看着辛然的头像发呆,心里忽然猫抓一样的痒痒,非常纠结自己到底要不要问一下辛然这会儿有没有在上课?是不是就在自己附近?
想着想着,上课铃就响了起来。
严晏依旧趴着胡思乱想,并没有注意到前门进来了一个人,只是觉得周围的人群突然骚动了起来,冒出了不少嘈嘈杂杂的小声讨论。
——虽然他没注意听大家都在说些什么,也压根听不清。
正当他失望地准备趁乱从后门悄悄溜走时,一道温润的、熟悉不已的声音传进了他的耳朵。
然后直接把他整个人钉在了板凳上。
他闻声抬头——
“同学们,下午好。”短暂的麦克噪音过去,教室里瞬间鸦雀无声,“因为燕老师突然有点急事走不开,今天这节文学理论就由我来给大家代上,学委在班群里通知过了吧?”
辛然带着温和的笑意,目光扫视着教室里的学生,慢条斯理地投影出第一张PPT,是这门课程的基本要求。
“在座的各位也不是第一回上我的课,自我介绍就不必了吧?课堂纪律也不用我再强调了吧?”
在座的学生——特别是女生,疯狂点头。
“那好,”辛然继续无差别地释放微笑,“大家把这张PPT记一下,两分钟。然后我们就开始上课。”
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他一眼,严晏再也没能合上他的嘴。
严晏惊呆了。
谁说在茫茫人海中一眼就能望见对方?
辛然此刻也根本想不到,那个坐在最后一排、缩在门边、趴在桌上、还好死不死地反扣了顶帽子在头上、一脸刺儿头相的学生——竟然会是严晏。
严晏听见自己心里“咯噔”了一下,脑子也里轰的一声,再也没心思去想别的。
等他终于缓过劲来,确认自己真的没在做梦之后,这才听清楚了他旁边的学生们正在议论的是什么:
“从大一上半期完了之后就没上过辛老师的课了!”
“就是!简老师真的好凶啊!”
“嗯嗯!还是辛老师亲切啊……”
“好多不认识的人,都是来蹭课的吧……”
“但是……辛老师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很可怕的呢……”
“是我的错觉吗?你们有没有觉得过了一个暑假,辛老师更帅了啊!”
辛然趁着大家记考核要求的空档,从包里摸出了他的眼镜戴上,是一副故作斯文的金丝边眼镜——说起来也是神奇得很,如此一个小物件,就能巧妙地改变一个人的气质。
说好的两分钟一到,辛然就开始不慌不忙地讲起了绪论,讨论声停了下来。除了少数窝在后排悄悄玩手机的学生之外,大多同学都认真地在书上勾勾画画。
严晏更不可能认真听讲。
但他也没玩,只是保持着同一个姿势,趴在桌上,透过人群的缝隙,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讲台上的人影。
那人影时不时会在讲台上走动一下,但却从来不会走下来到学生堆里去。
严晏脑袋里思绪纷飞:
好家伙,这人没事长成那副学生样,竟然在大学里讲课!不带他这么骗人玩儿的!
合着他压根不是什么严宁之的学生,而是严宁之的同事!
他本来还有点怀疑——严老头那么正经严肃、一板一眼的人,怎么会和学生凑在一块儿自拍,还比个连自己都不好意思比出来的剪刀手。
这下就想通了。
虽然此时他不知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辛然也确实是严宁之的学生没错。
严晏愣了一会儿,又疑惑地想:那他亲妈跑到哪里去了?
自己……要不要告诉辛然,严老头其实是他爹?
如果告诉他的话,总感觉自己跟辛然差着辈分呢。
太尴尬,还是不要说了。
严晏不断地在心里自问自答,暗中观察了辛然整整一节课。课间休息时辛然被学生团团围住,他都没挪窝,旁边的人甚至都以为他是睁着眼睛睡着了。
但他没有。
——他只是看着辛然戴上了他从没见过的金丝边眼镜,整个人斯文得不得了。
——看着他偶尔走到投影前面,修长的手指轻点着要求同学记下来的重点内容,毫不在意自己的白色T恤是不是也被投影出了花花绿绿的内容。
——看着他随意地抽点学生的学号,言语犀利,把人家问得来支支吾吾、怀疑人生,可脸上的笑意始终没褪。
——看着他下课时,找了学习委员到讲台上去,或许是提醒学委把这节课的进度报给燕婉。
——看着他面对上百号学生,那般从容不迫,信手拈来的样子。
——看着他,突然让自己猝不及防地,接触到了自己从未能想象到的、他的另一副模样。
不,其实不是“另一副模样”。
只有面对自己的时候,才是辛然偶尔展露出来的,另一副模样。
严晏心想:眼前的这个人,才是他大多数时候的样子。
不似健身时候的温吞,不似休息时候的慵懒,不似玩笑时候的嘲讽。
竟意外的像个正经人。
严晏感慨:这是辛然的领域,他在里面混得游刃有余,如鱼得水。
简直发光。
严晏直到后来才发现,就是从那个时候起,自己看着辛然的目光,就再也没移开。
大型掉马现场(噫
第18章 第十八章
“妈,你人呢?”
“机场,接你爸。”
“你怎么不跟我说你找人代课了!”
“万一说了你不去了咋办?”
严晏看看讲台上的辛然,又看看燕婉给自己回的消息,哭笑不得地想: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凑巧的事。
早知道自己就老老实实地问一问辛然,非要霸气地揭穿别人的“真实身份”,还好死不死地想给人家什么惊喜。
事实证明惊喜变成惊吓的可能性真的很大。
严晏趴得脖子疼,只好坐起身来,一手支着下巴,继续目不转睛地盯着辛然看。
忽然,教室外面爆发出一阵嘈杂的声音,紧接着就从隔壁传出了夸张的笑声。
严晏腹诽:哪个老师上课这么不靠谱,第一节课就给学生放电影看,还特么给放个喜剧。
“最后一排靠门边的同学,麻烦把后门关一下。”
严晏只是走神了一瞬。
他感觉四周不停有目光刷刷刷地朝自己射来,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可不就是那个最后一排靠门边的同学吗!
大多数同学只是下意识地转过来看了他一眼就又转了回去。
唯一不能让严晏忽略掉的,是辛然现在脸上正挂着的、那不亚于自己刚才看到他的时候、那活见鬼一般的震惊神情。
这下好了,想假装自己没来过都不行了。
“真实身份”反被揭穿了吧,活该。
严晏十分不自在地把他傻里傻气的帽子戴正过来,认命地站起身走到门边,强忍着夺门而出的冲动,轻手轻脚地关上了门。
又老实地坐下了。
“咳,”辛然调整好自己的表情说道,“我们继续上课。”
辛然真的只是顺口一点名,他压根没注意到门边坐着的人是谁。
但是趁着那人被点名后愣神的两秒钟时间,他就已经把人看真切了。
直到他注目着严晏完成站起来、关门、再坐回位置这一系列动作,他都还没从震惊中缓过劲来。
严晏是大二的学生?这不可能吧!
台下坐着的都是他以前教过的学生,虽然人肯定认不全,但如果名字重了他不会连一点印象都没有。
还是严晏专门来上自己的课?这也不可能吧!
严晏怎么会知道自己今天要来上课?连他自己之前都不知道啊!
辛然太过惊讶,以至于一直怀疑自己看错人,所以后半节课讲着讲着就要瞟严晏一眼,每次都能确认一遍——那就是严少侠本人没错。
而且辛然还确定,这位少侠现下的震惊程度和自己完全不分伯仲。
辛然拿起放在讲台上的手机看了看时间,还有五分钟下课。他注意到后排已经有学生迫不及待地捡干净了桌面,只等下课铃一响就会火速冲向食堂。
他知道自己的心也和那些学生一样,已经不在这堂课上了。
“后门边……那个戴帽子的同学,一会儿留一下。”辛然顿了一下,接着说,“今天就到这儿,早点下课吧。”
话音刚落,满教室的人顾不上向“后门边的同学”投去好奇的目光,全部在一瞬间里活动了起来。
有的收拾东西,有的抱着书就往外冲,还有的拿着笔记本就往讲台上跑。
严晏把帽子取下来,拿在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转着,有点不知所措地抓了抓自己精心吹过但此刻已然趴下去了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