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了别人就不行。
“啧,少侠。”辛然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严晏,“我现在有点开心。”
严晏有一瞬间的发愣。
他知道辛然不是一个直白的人,但并不代表辛然不可以对人更加直白、坦率一点。
辛然的心里藏着很多“避人耳目”的小心思,有时即使话到嘴边,又突然懒得说。
是个连分享心情都得严格挑选对象的人。
但他仍然也会有一些积存的烦恼想与人诉说,有一些新鲜的愉悦想与人共乐。
严晏很愿意成为辛然的“那个人”。
也已经成为了“那个人”。
严晏带着笑意,伸手揉了揉辛然的头发,点头说:
“看出来了,我也挺替你开心的。”
他的手指下意识地轻轻拉扯着辛然翘起的发梢,放缓声音轻飘飘地说:
“头发好像该剪了。”
如果严晏能收一收他那“孩子长大了”的欣慰表情,场面将会十分旖旎。
“那我一会儿吃完饭去剪。”
辛然伸手摸了摸刚被严晏揉过的头发,心里有点小雀跃,严晏说什么他就听什么,并不觉得自己一把年纪还为了这点小小的表扬就把尾巴翘上天去有什么不妥。
“对了,还要看看剩下几节课没上。”
说话间二人已经从办公室出来,准备去吃饭,但今天不是周三,严晏晚上还有班要上。
严晏示意辛然慢慢走,自己则是快步走向前台,等辛然走到跟前的时候刚好翻出他的健身课记录表,拿给他签字。
“今天周五,刚好是第三十节课,”严晏确认了一下课程说,“你还剩十节。”
“好。”辛然点头,“走吧,去吃饭,我们边走边说。”
周五,8月26号。
上半期学校会有新生入学,今年开学正好也赶早。
明后两天就是C大的报到时间,下周周一,也就是29号,正式开学行课。
新学期伊始,辛然将以副教授和硕士研究生导师的身份,重新调整他的教学工作。
从明天开始——事实上从今晚回去,他就得好好熟悉一下他新的工作安排。
但此时辛然把工作的事情暂且抛到了九霄云外,而是在心里默默盘算着续课的事情。
其实不管他的健身课还剩下几节,他都准备再续——动机很不单纯,因为严晏的合同半年才到期。
说实话两个月前,当他亲妈把花花绿绿的健身卡举到他面前的时候,他是万万想不到自己竟然也会有想要主动续课的一天。
二人坐电梯下楼,用剪刀石头布的方式决定晚饭去面馆解决。
这下严晏倒是省心:终于不用看辛然的挑嘴能力大展示了。
“唔,少侠,”辛然挑起一筷子面,跟严晏报备自己最近的安排,“我过几天可能会有点忙,下午暂时抽不出时间来上课。”
辛然之所以雷打不动地四点准时出现,是为了晚上能和严晏一起吃饭,后来也习惯了在下午这个点上课。
而严晏作为健身房最抢手的教练,时间也不再像刚开始兼职时那么宽裕,每天排的课比较满,并且他的学员也基本都是在固定的时间来上课。
因此辛然想要调整时间,还是不太容易。
“嗯,要忙多久?”
严晏闻言,也并未多问。他自己也是临近开学,明天还得趁着轮休回学校报到注册。
只不过开学他就是应届毕业生了,不像低年级的新生会有很多事情要忙,他需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就是去导员那儿盖个章。
“说不准,”辛然嚼完嘴里的面说道,“大概一个周。”
“嗯?这次这么久?”严晏挑眉,怀疑道,“你不会是想给自己放个小长假吧?”
“你别说,我还真的想。但这回是确实有事要忙。”
辛然哭笑不得,讲真心话——回学校伺候那些小祖宗他是一万个不愿意。
严晏自然知道他并不是找借口搪塞,也就应下,算是大人有大量地给他准了假。
但习惯每天和辛然见面的严少侠心里却难得小气地别扭了起来:
“那这周天的时间我可就匀给我其他学员了啊——有的是人排队等着见缝插针呢。你再想回来上课,请提前预约。”
“嗤,了不得了不得。”辛然莞尔,“我提前三天就预约你,到时候让我插个队行不行?”
辛然暂时还没有给严晏提起过自己要续课的打算。
他憋了一肚子坏水儿,就想看看到时候严晏会不会给他来一手自我推销。
辛然在心里嘀咕:也不知道严晏手里的其他学员是怎么签到的——他从来没见识过严晏自卖自夸地劝别人买课。
果然,长得好看的人可真占便宜。
吃面自然很快,没待多久两人就结束了战斗,严晏苦哈哈地坐电梯回去接着上班,辛然同他告别后,下楼往外商场外面走去。
严晏在往回走的路上,心里还是有一点点别扭。
——说一句自己要忙几天就完事儿了,什么时候回来上课也不给他个准话。
虽然这是很正常的事情,但他心里就是有种微妙的、“被丢下了”的失落感。
严晏从没有想过以后的安排,但辛然今天这番话让他意识到了一个问题:辛然还未上的健身课时已经不多了。
如果继续按照现在这样一周四节的上法,也最多就能再坚持两个多星期。
那之后呢?
辛然如果以后都会像这样忙的话,那他……还会续课吗?
如果不续了,那自己……应该就很难再见到他了吧
回到健身房稍作休息后,严晏要给一位大叔上课。
“林哥,这个重量对于您来说有点困难,您先放下吧。”
“哎呀小伙子,这铃吧,是有点重,但对于你林哥我来说,拿下还是不成问题的。想当年我年轻的时候,多少姑娘冲着哥的身材来……”
林哥“呸”地在手上吐了两口唾沫,跃跃欲试:
“你看我举一个啊……”
严晏只好退到他身后,小心照看着他,并说:
“行。那您试试,小心些。准备第一组,二十个,开始吧。”
这位眼高手低的林哥确实已经到了当严晏“叔叔”的年纪,但是为了工资着想,严晏还是得委委屈屈地叫他一声哥。
林哥扛着杠铃就是一个深蹲,可起身举到一半,实在是上不去,又怕闪了腰,只好自己给自己打着圆场:
“哎哟不行不行,这怎么这么重。举不了举不了,还是年纪大了,不服老不行哟。”
“哈……哪里哪里。这个给我吧,我给您取一块下来。”
严晏在心里腹诽:早说你不能举,偏不听。
其实类似这样的事情他平时会遇见很多,往常他肚子里也没有这么多怨气,只是今天遇到时好像格外让他不顺心。
指导中年人锻炼和指导年轻人又是不同的方式,也得花心思,并没有想象的那么轻松。
对于这些退休在家又闲来无事,经济条件还算可以,抱着强身健体的目的来健身房消磨时间的中年人来说,比起有人专业指导技术,更需要有人来确保他们锻炼时候的安全。
这一类人群训练时的强度不会太大,节奏也不会那么紧凑,但是训练的时长都是一样的,所以很多时候需要教练和学员多沟通、多交流。
俗称陪人唠唠嗑。
虽然耗费不了那么多的体力,却是个十分劳神的烦琐差事。
大多时候,严晏应付起来还是十分的得心应手,但今天他忽然有点压制不住他的烦躁和火气。
在他不知道第多少次看表之后,时间终于慢吞吞地爬到了下课的时候。
严晏耐着性子给林哥拉伸完,带他去前台签完字,最后目送他进了电梯。
至此,严晏才深深地出了一口闷气,但仍未感到完成任务的喜悦,反而有了一种更加懈怠的疲惫感。
严少侠只当自己进入了消极怠工的“倦怠期”。
他尽量调整着自己的情绪,安慰自己可能只是上了一天的课有点累,只需要一个热水澡,就能恢复成那只活蹦乱跳的严狗。
他得先回办公室拿衣服。
严晏闭眼揉着眉心,推开了小办公室的门,一个清亮悦耳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
“少侠,上完课了?”
辛然坐在他的板凳上,斜着眼瞟了瞟他,然后又接着专心致志地玩他的手机去了,就好像他这个时间会坐在这里是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一样。
严晏站在原地愣了一瞬,郁结了整晚的心情忽然轻松了起来。
他眨眨眼睛,快步走进来在辛然旁边坐下,语气难掩惊喜地明知故问道:
“你没走?”
辛然把手机往桌上一放,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好像并没察觉到严晏的小小变化,只是说:
“走不了,出了商场门我就吓着了——这雨真是大得夸张。我还傻乎乎地等了半个多小时,根本不见小,早知道真去剪头发了。”
私教厅的位置比较靠里,而单车教室靠外,只有那边的窗户才通着商场外边。
严晏今晚一边上课一边神游,也没注意到有不少拿着伞进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