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哲勉强保持着笑容,“应该只是走些流程,他……我家那口子还有家长证需要绑定什么的……”他越说声音越小,仿佛说出的话自己都不敢确信。
“诶诶,你们还考了家长证啊,我看你们都还年轻啊,不晚几年才要孩子?养孩子多累呀。”
景哲扯着嘴角,不敢告诉对方如果没有孩子,这个婚压根就不会结。
小情侣看出他脸色有些不好,以为他是担心被民政局棒打鸳鸯,连忙安慰他,“诶呀,听说这几年家长证考试又要改革,四科变五科,你们考得早好啊。家长证嘛,要单独的部门盖章,是要麻烦点的。”
景哲光顾着惨笑点头,耳朵根本听不进去,只一个劲地想,莫非是暴露了?
他每个环节追根究底,也没检查出什么漏洞,民政局还能查双方认识多少天不成?新闻里不是也常有闪电结婚的例子么。
方得月推门进去,背过手把门关上了。
那件屋子很小,是标准的单人办公室,只不过墙壁的颜色被刷成了粉色,摆在办公桌前的也不是四平八稳的茶几和商务椅,而是几张软塌塌的布艺沙发。
“方得月是吧?坐,坐。”中年妇女并没有坐在办公桌后,而是自己挑了一个单人布艺沙发,示意方得月坐她旁边,方得月留了个心,打量了一下她手里拿的几张表,是刚才自己提交上去的个人资料和证明,他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喝水吗?我们这里也有饮料。”中年妇女扭过身,向他展示墙角的一个小型的透明冰柜,让他随便拿。
方得月机械地摇摇头,在她身边坐下。“我的资料出了什么问题吗?”
“问题倒是没有……只不过审查员发现你状态……”中年妇女低下头来回打量那几张薄薄的打印纸表格,错开话题,“你年龄比较……当然已经处于合法年龄,不过我们按照惯例还是要做一下一对一的询问的。”
“哦。”方得月瞥了一眼房间左上角悬挂着的带着收音功能的摄像头。
“请问你与景哲先生结婚是自愿的吗?”中年妇女看着他的眼睛问,一只手按在了方得月的手背上,有力而温暖,方得月下意识想抽手,最终还是一动不动。“小方你放心,在这里你所说的一切阿姨都会替你保密,我们也有完备的保护措施,请你相信我们。”
“我是自愿的。”方得月平板地说。
中年妇女眨眨眼,笑了笑,突然问:“你脸上有伤?”
追着她的目光方得月下意识抚了一下眉骨,“这个……和景哲没关系,是我前几天摔倒了。”
他像是滴水不漏的城池一座,春风化雨也无法动摇其分毫,方得月心态平和,回答简短,让中年妇女也有些找不到突破口。
“那,最后你能跟我说说和景哲结婚的理由吗?”
方得月眨了眨眼,忽然笑了,这是他第一次在这间办公室露出冷漠以外的别的表情,忽如一夜春风来,千万个嫩生生的花骨朵张开圆圆的花瓣,他本来就是清秀的少年人,笑起来竟然十分地绚烂,“因为我爱他。”
中年妇女仿佛终于放下心,起身送他,“如果婚后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可以打这里的电话。”她指了指墙上一行大红色的印刷数字,上面写的是“特殊群体婚姻关怀救助热线”。
“好的,谢谢。”方得月的笑容一闪即灭,仿佛那只是观者自身的错觉,他平板地道谢,转身出去。
第10章 很难吗
10.很难吗
方得月从小办公室出来,一切就很顺利了,一切按照正常流程走,期间工作人员提醒他们是否要办婚前财产公证以及婚前债务的材料,景哲眨眨眼,秒答:“我不需要公证。”他热心地扭头问方得月,“你需要吗,需要我们先去做公证?”
他先前信誓旦旦的话全被狗吃了。方得月觉得他的天真有些好笑,又觉得他的问题好笑。景哲没长眼睛吗,那堆破铜烂铁,每个月300块房租的小隔间里论斤卖的经年辅导书,忘了买洗洁精索性一直废弃在一旁,结了一层白色油腻的小锅,时而跳闸漏电,显示屏已经模糊不清的电磁炉,景哲看得上哪个?还有,万一,他们办离婚的时候方得月提出要分割财产,景哲到底要怎么办?
他也摇头,板着一张公事公办的脸,说:“快点办完吧。”
最后一步是在大红丝绒布前拍照。此前他们都只光顾着领证,忘了还有拍照这一茬,不过也不打紧,走个形式罢了,又不是真的要一生一世一双人。景哲出于基佬的职业修养,日常着装广受公司女同事欢迎,至少清爽干净,打扮入时,不穿拖鞋不露肚腩,已经是天底下难得的齐头整脸的男人了。遗憾的是,景哲如此花枝招展,钓来的男人却没多少,让他很是怀疑自己的穿衣品味是不是跑偏了。
而方得月穿着一件套头衫就跑出来了,再看看隔壁正在互相整理领结,系着雪白衬衫的金袖扣的同道中人,犹有一种相形见绌感。景哲总心里暗暗疑惑他是不是不怕冷,可真不怕冷的人,比如商业街上那些女孩子,好像比他又多那么一口鲜活热气。方得月如同严冬里注定要被花农们剪去的腊梅余枝,只见盘桓曲折,枝节嶙峋的骨骼,却半个花骨朵也见不着。
摄像师从镜头后歪出一个头,“那什么,两位新人靠近点。”
方得月便拉了拉他,景哲刚从走神中□□,兀地被抓拍,洗出来的成像里,他好像是穿戴好行头衣冠楚楚的演员跑错了片场,自带一种猝不及防的茫然和尴尬,成了这桩虚假婚姻里唯一一丝真实的气息。
领完证出门,方得月口袋里手机震动了几下,他掏出来一看,转账信息到了。景哲果然说话算话,他盯着那2后面跟着的一串0,热辣辣地燎着他的眼球,让他有些数不下去。无所谓,景哲那点伎俩,也不至于能算计到自己头上。他把手机重新揣到兜子里,呼出一口气,被冬天的风一挡,白蒙蒙蓬在脸上,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嗯,审查组一周后回到,关于怎么过关的事情,明天再联系。”他说。
后面的事情说麻烦也算不上太麻烦,钱到手了,便什么都好说。
现在公交人还不多,路上不塞车的话,六点半到大学城,再去找周茵茵。他人生中一个沉甸甸的,生锈发霉的核终于沙化飞逝,这种成就感让他觉得值得——当然是值得,什么都不用做,二十万便到手了,天底下还有这样好的买卖吗?方得月大大地松弛了下来,不自觉深呼吸,肺里吸入一口凉气,那一口凉气把他的身体切成两半,足尖轻飘飘的,仿佛能点地而起,脑子里眼眶里却滚着炙热的岩浆,滋滋冒气。
“我们现在去机场。”景哲回答他的话牛头不对马嘴。
“什么?”
“去机场。”景哲扭头看了看民政局后面中心广场上一座仿古的钟楼,分针刚刚震动了一下,往前挪了一小格。五点了。没有太阳可以观测,只有气温在成块成块往下掉。
“我买了七点的飞机票。”他的手指轻轻拉住方得月的一角,那么一点点,好像会雪崩似的。“我和你的。”
“退票。”
“退票百分之四十手续费。”
方得月沉吟了。
他见钱眼开,同样也见不得浪费,尤其是浪费钱。就算不是他的钱。
“……你哪来我的身份证买票?”
景哲斜觑他一眼,目光里有一种孩子般天真的炫耀,他拧着脖子以牙还牙以眼还眼,“18位数字,很难吗?”
第11章 高空
11.高空
飞机拉高机头,猛地往上冲的时候,有一种空气稀薄的拉力,方得月情不自禁地闭上了眼睛,后背紧贴着座椅,感觉自己被那种拉力同样拉伸成一张极薄极脆的纸,里面的纤维被揉搓得咯吱作响。他没坐过飞机,不知道这种反应算不算正常,虽然不正常他也不能怎么办。
方得月知道空难的概率比被车撞死还要低得多得多,可升空的时候,还是情不自禁觉得自己也许会死。
景哲探出身子小声地问空乘要来毛毯,方得月此时正扭头看窗外,天黑得早,圆窗外浮着一层云,不像是棉花糖,反倒像是冰库里的冷气,高高的地方有一颗月亮,照得机翼闪闪发亮。
“如果黄昏的时候起飞,那还要好看一些。”景哲把毛毯递给他。
方得月嗯了一声,应得神游天外,他坐得莫名僵硬,眼睛却挪不开。他自己都没察觉自己睁大着眼睛,一朵一朵地看云。
这让景哲平白有了几分惭愧,好像是自己为了一个小孩,又把另一个小孩绑架了。方得月说到底年纪也不大,刚过法定结婚年龄,这年头,谁还那么早结婚呢……?至少他几个前男友都是谈婚色变的。
景哲猜想他一定不常坐飞机。本来想着不着急的话,带着源源一起,坐着火车慢慢回来也未尝不可,小孩子在飞机上总是状况百出的。可如今又犹豫,是不是照例飞回去比较好。毕竟方得月表现得什么都没兴趣,什么都不在意,难得有样貌似能让他喜欢的东西。
下了飞机,景哲带着方得月直奔徐伟家。
那也是景哲第二次到自己姐姐曾经的家,第一次是知道姐姐下落的时候。
出租车开到巷子口就进不去了,这里应该刚下完一场雨,菜叶糜烂污水横流如密布的网,方得月倒无所谓,这里的脏乱差和大学城里也差不多,他大剌剌地往前走,只是可惜了景哲那么好的靴子,他微微侧头看男人低头一跳一跳提心吊胆踩着裸露出来的地面走路,心里意外有点幸灾乐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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