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九渊在廊下与他遥遥相望,这一眼仿佛洞穿了十年时光,万里疆土,他仿佛还是那万渊堡中高高在上的律堡主,正卸去一日的忙碌与苦修,与他的枕边人相会月下,煮酒听风。
路迟林垂手,原先捏着宣纸的两只手指相互摩擦了一下,“我与堂主通了信。现在就走。”
律九渊温声应道:“好。”
第十二章
二人从先前进来的那处翻了出去。此时月色正当头,天上的云来了又走,月光忽隐忽现。镇上的人大多是睡下了,道上只有一个佝偻着身子的夜香郎在推着车缓缓前行。
忽而,律九渊与路迟林策马自道上飞过,扬起一阵微风。那夜香郎抬头张望,只见一片树叶落了地,哪还有什么人影。
二人出了镇,进了一片树林之中。夜里的林间带着一股水汽,眼前升了雾,朦朦胧胧得看不清前路。
两人开始勒了马,放慢了脚步。
林间静可闻落针之声,又隐隐的可以听见几声虫鸣。树木遮了月,视线所见之处也逐渐小了起来。
一路无言的路迟林没由来地就开了口:“律九渊他是个怎样的人?”
听到自己名字的律九渊抓着缰绳的手顿时收紧了,他嗫嚅了一番,似乎在思考要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路副堂缘何问这个问题?”
路迟林皱了皱眉,他也并不知晓,只是想到了便问了。
律九渊轻轻笑了下:“路副堂想知道也无妨。律堡主啊,修为深厚,风流倜傥。他自小受到律铭的栽培,十二岁便结了丹,十八岁勘破剑意,是……此世的无双修士。”
他端得是脸不红心不跳的模样,仿佛嘴中所言的并不是自己,而真的是一个旁的没有见过的厉害人物。
路迟林也忘记了眼前这个人是尚未加冠的孟平川,别说律九渊死的时候还是个半大孩子,他怕是连律九渊的面都没有见过,又谈何对那人有过什么深刻印象。
可他偏偏就是信了。
路迟林沉默了一会,轻声道:“嗯。”
“若真是什么重要的记忆,迟早都是会想起来的。”律九渊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像是对着心上人在述说着一句情话。
路迟林心下一悸,觉得一个语气听着十分熟悉。他偏过头,恍然撞入了一双眼睛之中。月光似乎将孟平川的轮廓都模糊了,那双眼睛都不似先前的那般线条凌厉,反而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柔和感,像是藏着三千绕指柔情。路迟林的视线落在孟平川的那张脸上,他仿佛透过这具皮囊看到了别的什么人。
律九渊又道:“想来律堡主他,也是不会在意的。”
不会介意你忘了他。因为他迟早会让路迟林想起来。
“他已经死了。”路迟林道。
身下的两只马摩擦了一下,律九渊的手抬了抬,在半空中虚虚划了一道弧线,又落回原处。他本是想去摸一摸路迟林的头发,但动作一半却突然想起他只是孟平川了。
“连你都没了印象,又有谁确定他是否真的死了呢?”
路迟林闻言,闭了嘴不再言语。
两人就这样静默了一段路程。穿过这片不见月光的树林之后,律九渊再次开了口:“我以后叫你迟林吧。路副堂读着拗口。”
不过是一句自来熟的话语,路迟林自然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随你。”他说。
律九渊又道:“这么多年,你就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比如心里缺了一块,记忆对不上号之类的。”
毕竟路迟林与他在一起三年,倘若真的失了与他有关的记忆,应当不可能察觉不出而无动于衷。
路迟林垂眸思忖片刻,说:“太久了。”
律九渊不明白他这句“太久了”是什么意思。是过了太久记不清了还是旁的什么原因?
路迟林撩起眼皮,见律九渊疑惑地看着自己,上下唇一碰开口解释:“我是器灵。”
“我知道。你是临雪堂的灵器成精……”律九渊突然截断了话头,他想起路迟林的器灵身份其实是没有多少人知晓的。
“我的原身是鹿鸣。自我生出意识开始,约莫已经过了数百年了。数百年的记忆,遗落了一些,也是正常的。”路迟林说。
九年来他确实是有感觉到记忆有损,旁人提起律九渊时他的大脑也是一片空白。可是他的岁月太过漫长,他又怎么能把所有的过客都记得一清二楚?他本以为律九渊只是一个路人,直到在魇魔造的梦中见到了他。
路迟林也并不知自己为何想与眼前这个才认识几天的青年说起这些事。他们第一次见面,他觉得这人不识礼数,还有点登徒子的味道,好像与他有多么熟络似的。可在他与魔修打斗之时,这个人的每一次指点都毫无错处,让他不由地开始对他刮目相看。再然后,他破了梦,路迟林从他怀里清醒过来时,看到他剑指魇魔、脸上带着与那张脸格格不入的狠厉严肃之时,又觉得眼前的这个人可能不止是他表现出的那么简单。
他很少有这么认真地去打量一个人,自他化形百年,他都没有过旁的什么情感。可偏偏,他却在这个认识不到几天的后辈身上找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就如那日他在酒宴上说的那句话一般,仿佛他们上辈子真的有过一段故事。
这个认知让路迟林自嘲地笑了起来,他居然也会有这种乱七八糟的想法了。
就连律九渊也有些愣神,毕竟在他们相处的三年里,路迟林一直都是一个捂不化的冰块,除了在床上的时候还有几分热度,下了床基本不会主动搭理他半分,更不要说这从未有过的坦诚了。
律大堡主思来想去,得出了一个十分要命的结论——总不能是现在的这副躯壳更吸引他的缘故吧。
他神色异样地拔出腰间的长剑,借着月光打量着剑身上映出的那张脸。
“好看吗?”
路迟林被他一系列的动作搞得一脸迷茫,听到这句话后甚至还没晃过神来。
在没有得到回应后,律九渊又几番侧头从各个方向将这张皮囊扫视一番,然后自言自语地说:“也就一般吧,缺了几分男子的丰神俊朗,怎么会比得上律九渊呢。”
这人怕不是傻了。路迟林心道。
不知又走了多少时辰,直到天光渐亮,一声鸟鸣破了长空,他们才总算窥见了一点城墙的影子。
一只白毛的鹰自苍穹俯冲而下,直愣愣地从律、路二人之间穿过,然后又在半空中一个仰面调头,落在了路迟林身下的那只马的头上。
“哪来的傻鸟。”律九渊抽了抽嘴角。
路迟林解下那鹰脚上绑着的纸条,一边冲律九渊说道:“堂主养的。”
“那真是随主了。”律九渊嗤笑,话中也带着一丝嘲讽味道。
路迟林展开那张纸条,只见上面写着:
事后,到江南分堂等我。
律九渊凑过来看完楼云深的传信,问:“怎么,有事了?”
“不知。”他瞅了律九渊一眼,对这个距离感到一丝不悦,扯了绳让马蹄子往旁边挪了一步。
律九渊似是没有感觉到他的小动作,直了身开始思考楼云深传信的意思。
不回总堂,转去江南分堂,是出了什么事不成?
他死不过十年,袁墨那混账居然还让人把分堂开到他们眼皮子底下了。
说到这个……
律九渊策马跟上路迟林,问道:“当初律堡主的尸身,是被堂主收去了吗?”
路迟林扫了他一眼,不明白他为什么问起这个,嘴上也答道:“没见过。”
第十三章
六方城位于各州汇聚之处,是沟通各道的重要枢纽,因而也得了“六方”这么个名字。此时六方城外商旅来往,进城的人排成好长的一条队伍,远远的便能瞧见一点尾巴,也不知何时才能全部通行。
律九渊勒着马绳,身下的马撒着蹄子在原地转了一圈。
“侠士里边坐吧,这队要排得久咧。”旁边突然窜出一个约莫十六七岁的小厮,他的皮肤有些黑,笑起来时露出一口白牙,带着少年特有的朝气。
律九渊低下头向他投去一眼,他的笑容拉得大了,继续说道:“待到午时这队也就差不多了。白日人多,自然挤一些。您站着……骑着马也累的,我给您沏壶茶吧。”
律九渊寻思一想,似是觉得他说的有几分道理,转过头询问路迟林的意思:“迟林可否赏脸一起喝杯茶?”
路迟林扫了他一眼,道:“去吧。”
那小厮高高兴兴地给二人牵了马,引着人入了旁的茶棚。这茶棚设在此处估计也有那么点意思,进城的人一多,来此等待喝茶的人也就多了。律九渊他们落座时,茶棚中已经坐了几个商贩,正各自成群围成几桌,喧闹声不绝于耳。
小厮很快便将沏好的茶拿了上来。律九渊从怀中摸出一锭银子丢给他,然后就为路迟林斟起了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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