缚魂 (时绪)

　　茶不是好茶，有点苦，还有点涩。路迟林大概是没有喝过这样的茶，入口后还微微皱起了眉头。

　　律九渊见他一边嫌弃着一边将剩余的茶水喝下，不由觉得有趣。

　　“做甚？”

　　律九渊正支着手注视着路迟林，听到话后先是冲他露出一个笑来，继而语调轻柔地说：“路副堂生得好看，我不由地多看了几眼，怎得，还要收钱吗？”

　　“……”

　　路迟林的眼珠动了动，若是他知道还有白眼这个东西的存在，指不定现在都要先翻上好几个了。

　　律九渊见他不答，目光变本加厉地在他脸上打量着，那视线灼灼，仿佛都能在他脸上盯出一朵花来。

　　路迟林同十年前并无多大的变化，要真说上有什么不同，大概是多了一分人气。

　　嗯，人气。

　　律九渊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种想法，他只是单纯地感觉如今的路迟林似乎好说话许多，不再像一个冰块了。

　　也许是因为我。

　　他又自恋地冒出一个想法，脸上都染上了自己未曾注意到的温柔神色。

　　路迟林瞥了他一眼，垂眸看着他身前的那碗茶，出声提醒：“茶凉了。”

　　“无事。”律九渊道，“比起茶，迟林倒是更能让我提起兴趣。”

　　他咬字有些重，路迟林本能地感觉到一种被逼迫的感觉，拿着茶碗的手也微微颤抖了一下。

　　律九渊想起从前火毒发作时的日日夜夜，突然就有些怀念那种肌肤相亲的感觉。只可惜……

　　罢了，还会有机会的。

　　茶棚里的人来了又走，走了又来，太阳逐渐爬上正空，六方城的队伍仍不见什么起色。

　　律九渊不耐烦地向城门处投去一眼，怀疑自己是被那小厮坑了一道。

　　茶棚中又来了两个修士，穿着统一的青白色衣裳，粗粗看着有些像道袍，但细看又有些差别。那两个修士看着年少，修为也并不高，许是六方城外的常山派的外门弟子。他们方从六方城出来，身上背着一个竹制编框，估摸着是去下山采购的。

　　总之，他们本不值得律、路二人在意。

　　律九渊收回视线，伸出二指点了点桌子。也不知他们何时能够进城。

　　那两个修士在他们不远处的空位上坐下，招来小厮讨了杯茶。

　　“说来也是怪，昨夜里山上是不是闯进了什么人？”其中一人说道。

　　另外一位说：“谁懂呢，今天一早都在戒严，我看大长老的脸都黑了一片。”

　　他二人说话声不大，但都尽数收进了律九渊的耳中。他凛了神色，直觉他们所言些许会与那魔修有些联系。

　　毕竟时间也就这么巧，常山派昨夜出了事，他们今早就到了。

　　“今天出来的时候听到内门的师兄提到‘禁地’，会不会是又有弟子闯进去了？”

　　坐在对面的修士翻了个白眼，伸出手在说话的那位的额头点了一记：“你蠢啊，现在还有谁敢往里面闯，也不怕被掌门的鞭子抽死。”

　　“说不定就有人有这个胆呢。”被弹额头的修士撇了撇嘴，不满地小声嘟喃了一句。

　　“那也不该是戒严……成了，茶喝完就快点走吧，迟回去了又得挨骂。”说着，他便放下茶碗站了起来。

　　“哦。”修士端起眼前的茶碗仰头饮进，随意地擦了擦溢出的茶液，拿起东西就跟了上去。

　　待这两位修士走远后，律九渊开口道：“我想我们不必进城了？”

　　路迟林回头看了那二人背影一眼，道：“去看看。”

　　于是作势便要起身。

　　律九渊手疾眼快地扣住他的胳膊，笑道：“别急嘛。”

　　他站起身，拉近了同路迟林的距离，附在他耳旁说：“他们说到禁地，想来那入侵者的目的是在那个地方，我们直接去常山派的禁地就好了。”

　　温热的气息扫过路迟林的耳畔，他觉得有些痒，心中像是有无数羽毛在挠着一般。他不自然地挪开一步，问：“如何去？”

　　“我倒知道一条路，只不过还没来得及试验，也不知能不能到。不过常山派的禁地向来守卫森严，你要是去管裴掌门说，他肯定也是不会同意的。还不如我们自行前去。”

　　“你是如何知道那条路的。”路迟林问他。

　　律九渊顿了顿。

　　“我不太方便说。”

　　万渊堡的藏书阁中有一暗室，曾经收集了修真界数个门派的隐匿之事，其中就包括了常山派的禁地。禁地有两处入口，一处在常山派的后山中，一处在常山的北坡面。只是第二处入口极为隐秘，且十分陡峭凶险，大多数人也都不知晓。至于万渊堡是如何得来这个消息，那就要问第一任堡主律山棠了。

　　那些收集来的消息律九渊少时都曾看过，不过他一来对这个没什么兴趣，二来忙得慌，也就没去打探个虚实。没想到如今却派上用场了。

　　律九渊看着路迟林，继续道：“但是迟林，你大可以相信我，我不会害你。”

　　路迟林：“走吧。”

　　他自信以孟平川那点身手，就算要害他，他也是可以成功脱身的。更何况，他相信眼前的这个人不会害他。

　　嘴上却还是补了一句：“你若是骗我，我便揍你。”

　　律九渊听了，仰面大笑了两声，说道：“幼不幼稚啊路副堂，只是揍而已吗？”

　　路迟林撇过头，铁了心不愿理他。

第十四章

　　常山位于六方城郊百里之外。常山派位于常山南面的半山腰上，横贯了大半座山，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门派。早的时候虽也出过一些资质不凡的修士，但那也仅仅只是昙花一现，它已经很多年都没有出现过一个像样大能了。

　　关于常山派的禁地，当世也是众说纷纭。有人说那里是常山派众长老与掌门的闭关之所，有人说那里面囚着一个魔物，还有人说里面藏着不少灵药珍兽，然而倘若是第三者，那常山派早就该独领风骚了。万渊堡的藏书中对此也没有详细地撰述，是以律九渊也不知道里面究竟是何种情况。

　　他二人沿着一条河走了许久。

　　常山的北坡面与南坡面自是不相同的，南面山势较缓，绿树成荫，白日雾气弥漫，好似仙境。北面是一片峭壁悬崖，怪石嶙峋，山势几乎是垂直而上，难有借力之处。那条河正位于悬崖下方不远，绕过北山奔向东方。

　　因着常山派坐镇此山的缘故，附近几乎没有什么旁的寻常百姓来往。而北坡又常年被雾气缠绕，一般人更不会想到踏足此地，因此河岸两边皆是杂草丛生。

　　律九渊偏过头张望着对面悬崖上的岩壁，那册书上曾提到，北坡石壁上苔藓横生，但有一处的绿植却鬼斧神工地形成一条鲛的形状。而在那绿植之下，则有一个岩洞，岩洞直通山体，出口正就在常山派的禁地。

　　也不知常山派的人知不知道这个破绽。

　　暮霭渐合。

　　山间的雾气渐渐浓了起来，那边石壁也愈发地看不真切。

　　那只蛟龙还是没有出现。

　　律九渊险些开始怀疑藏书阁里的那册书是不是前任的某位堡主编出来骗人的。

　　忽然，他瞧见了一个“尾巴”。

　　大片的绿苔和石壁间横出的树连在一起，形成了一条盘着的分不清是龙、蛇还是鲛的东西。

　　律九渊有些无奈，他觉得撰写出那本书的前辈一定是个不得了的人物，不然怎么能把这一长条东西当作蛟龙？他还觉得这是只响尾蛇呢。

　　“就在这了。”他对路迟林说。

　　路迟林看着他，似乎是在询问。

　　“那下头有个溶洞，我们从那里进去。”律九渊给他解释。

　　话落，路迟林拎着律九渊的领子，蹑云掠至对岸。

　　律九渊：“……”

　　律堡主对这种拎鸡崽的方式很不满，简直是有损他的威严和形象！

　　可路迟林似乎并没有多想，仿佛带着律九渊过来只是顺手一举，他落地后便拨开杂草，径直走到那条“蛟龙”的下方。

　　没有。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空荡荡的石壁。

　　他回过头看着律九渊，道：“溶洞呢？”

　　律九渊行至他身旁，在石壁上摸了摸。忽地，他双手扣上一块石壁凸出之处，硬生生地在那上面拉开一条缝隙。

　　“帮个忙。”一开始他并不愿像路迟林求助，只可惜这具身体着实是不如人意，无法将石壁完全打开。

　　路迟林闻言，上前给他搭了把手。

　　大块的巨石开始挪动，缝隙被拉成可容一人通过的大小。律九渊揉了揉手，道：“我先进去。”

　　话落，他便猫着腰进了洞中。

　　溶洞内有些潮湿，冷意和湿意一同围上了身体。律九渊调动真气驱散了一些，另一只手往后伸了伸。

　　“做甚？”路迟林往后退了一步，避开向他伸来的那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