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一只手臂分别把两辆架子车的水文队物资拉出了沟口外,放上些钱,把写好的一张纸也压到上面。盖上篷布,回到鸽子洞。
进洞,跪在石板前,石板上铺满了鲜花,几乎把黑木盒全部盖住,只露出一张残破的小照,照片上满是黑洞和硝烟熏烤的痕迹,显是跟着金豆子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经历。豆子点香磕头,又是泪流满面。从兜里掏出一枚军功章放到花上,又掏出一纸,把上面写的内容,郑重地一字一句唸完。
然后把纸卷成细条,在蜡烛上点了,又对着石板仰天长啸,直到纸媒烧手,把它扔向膝下的□□,一条细细的火线窜向堆满在洞掌里□□包……
黑夜里一声长啸带来惊天动地的爆炸声把冷庙沟的所有生灵都惊煞了,人、畜们惊恐万状。
只有一个人没有惊恐,他披衣出院,月光下,看见院门前的石碑,篦子沟冒起的烟尘。他慢慢的跪在自家的睑畔上,冲着篦子沟磕头长拜,直到天亮。
篦子沟石胡同完全倒塌,万千巨石和黄土堆在了篦子沟口。堆起的石块像一座雄伟的石城墙。
李丕斗来到冷庙沟视察爆炸现场,大发脾气,冲着申有福和孙建光大骂:“你妈的个屁,一块破石头,惹下这大的事。”下令要通缉爆炸罪犯。申有福递给他一张纸,说:“人已炸死。”是豆子压在水文队架子车上的那张纸,写了几行字:“尊敬的水文队同志,用了你们一些□□,所放钱款,用于偿付。这里没有矿藏,俄把沟埋了,你们还是走吧。请代告李委员,矿没找到,建了大坝,也算是给冷庙沟造福。俄和母亲一起走了,谢谢你们的关心照顾。金解都”
知青们都痛哭,尤其是孙建光,哭得背过了气。
柳树青发现了在灵堂窑洞的课桌上放着一张纸,那是豆子一式两份抄写的悼词(一份点燃引爆了□□):
“四海翻腾云水怒,五洲震荡风雷激,不孝儿金解都,解甲归来,打战英勇,杀敌立功,为家争气,为母争光。母亲之死,儿心悲伤。不谙世事,自毁纲常。悔之晚矣,断臂抚伤。伤母太深,儿心悔肠。石沟本洁,遭人毁殇。窝本温馨,生灵涂炭。家破人亡,仰天无望。儿本混沌,不知何往。冲开天元,打破地方。以儿之躯,筑此飞墙。蓄水保土,后世安康。愿随母去,耳听能详。请娘携儿,直上九天,相依永远,儿承母爱,母享儿欢。享尽天伦,地老天荒。”
最后落款:“亲爱的战友们,这篇悼文和我一道随母去了。愿你们好好活着。金解都。”
此篇悼文不成体统,确是泣血成章。
那些天,篦子沟鸽子飞走,蝴蝶满天。都是彩色的大蝴蝶,漫天飞舞,遮天蔽日。
作者有话要说:
豆子念母炸毁鸽子洞,悲壮而偏激(作品对这种偏激行为做了处理,爆炸没有伤及其他一人一物,没有毁坏国家和集体财产。并建起了一座大坝。),从文学角度看,此行为是对那个黑白颠倒的世界的控诉,对家庭、母爱、美好未来的期望。物之极所及,情之极所切,人到了那个份上,还能理智的分清公私财物,写出那样悲壮的悼词,还能想到建坝,悲剧的同情心是否应该传导给读者。
第25章 第十章 换种
第十章 换种
秋季征兵开始,苏元兵是冷庙沟唯一一个体检政审合格的知青,穿上军装到新疆当兵去了,实现了他的愿望。
孙建光见苏元兵当兵一走,什么先进啦、标兵啊、提干呀,他觉着干什么都没了意思。又被李丕斗臭骂、挖苦了几次,孙建光再也不想待了,再一轮招工执意要走,去了水文队,也算随了他的喜好。
大三线的一对名额,大家心里明白,总不能棒打鸳鸯,虽然谦让,终于拗不过大家的劝说,梁大山与陶玲双双去了大三线,也算是有情人终成眷属。
新华一病不起,在冷庙沟总也不见好。老陈说,还是送回京城吧,别耽误了。树青把大白驴套上架子车,大伙把新华扶出窑洞,站住不走,冲着南坡鞠了一躬:“我的果树,好好活着。”
又冲着脑畔山:“枣树爷爷,但愿……”
众人看她满面泪痕,踉跄不稳,赶紧扶她下硷畔,她回头冲东山:“对不起,我会回来看你们的!”抬到架子车上,下了硷畔,出了沟。树青驾车在前面走,新华说:“要是能再看一眼你的山丹丹就好了。”树青知道他说的是锅塌沟的山丹丹,以为她想要一朵山丹丹,就说:“山丹丹是不会和你走的。”新华说:“俄知道、俄知道。”又是泪如雨下。文莉看新华难过就对树青说:“唱一首陕北民歌吧。”树青不唱,默默的往前走。新华又说:“就算送我,也许今后一辈子也见不着了。”
“哥哥呀你慢些走。”树青吼了一嗓子。
“妹妹拉着你的手。”
“千里万里要回来。”
“把俄妹妹记心头。”
“…………”
“妹妹呀送哥走,”
“……”
车子一转弯,到了篦子沟口,炸塌的篦子沟石坝横亘在左手沟前。树青一走到这里心情就极为难受。他站下向大坝鞠了一躬,堵得再也唱不下去了……
到这年秋底下,冷庙沟知青只剩下葛振文、周文莉、赵熙芸、柳树青四人。
第一节 欠收
又到了秋下最忙的时节。同时开了几个场子打秋粮。麦场崾岘还是打麦子,脑畔山背坡开了一个新场子打荞麦,村南坡的谷场上打谷子。
一场一场打下来,打的人揪心,打的人越发忧愁。堆到场上的秸秆不少,可是打出来的粮食却不多。颗粒都是轻飘飘的没分量。
德茂带着几个后生在脑畔山背坡打荞麦。狗冒扬了两铲,麦粒顺风飘了一线,有一小半就飘出了场外。
“你妈个屁,才轻的粒粒儿,吃奶的劲!”德茂骂道。赶紧拿扫帚扫。
“全是皮皮,壮枕头去吧,还扬啥呢。”狗冒抓起一把荞麦忿忿的说。
麦场还是机器打,麦子是上半年收的,受旱轻些,麦粒还算半饱。可是受苦人心情并不轻松,那都是要交公粮的,受苦人落不下多少。
谷场也是,看着谷穗堆得一尺厚,等牛踩下来,扫在一起,矬矬的像个碎娃的坟。也不敢使劲扬,风一大就吹到场外边去了。后生们还不太在意,劲道拿捏不住,老汉们一个个唉声叹气的往回扫,再轻的谷粒也能碾出点儿仁仁来,何况谷糠也是渡饥荒的好东西,总比树皮、草根、莲蓬籽强。
庄稼长成这样,打下的粮食一场比一场差,各家看着刚分到的那点儿粮食,都愁得明年的光景可怎么过。这点粮食今冬是万万动不得,各家开始打沙蓬籽,趁着天暖赶紧打一些能吃的树叶、揽红薯秧,把猪羊都卖了,攒下豆皮、糠渣。一些人家收拾行头准备出去要饭。
第二节 糜种
收成不好,老贾一个场一个场的寻看。估摸着如何渡过眼前的灾难。
老贾来到板蛋沟掌的梁上,那里新开了个场子,打糜子。今年队里在首阳沟掌和板蛋沟的沟掌梁上种了两坡糜子,一坡硬糜子,一坡软糜子。
糜子是受苦人苦难生活的唯一念想,陕北农家年时、节时、红白喜事拿得出手的主食,黄腾腾的黄米饭、黄米糕,红彤彤的油馍,见那黄色、闻那馨香,就是希望。再差的年馑,也要种块糜子,要不,人心就散了。
今年糜子比其它庄稼长的还要差,都不要看糜粒是否饱满,场上的秸秆细的竖不起来,只能摊在场上薄薄的一层,牛们一脚就踩到场底的黄土了。糜子粒虽然和谷粒相像,但长的却跟谷子截然不同,熟了像南方的稻子一样,穗子都弯弯的垂下,多数有分蘖,因此都是一蓊一蓊的。收割时并不像谷子那样割穗,而是连杆一起割回来,堆在场里让牛踩。年成好时,场上堆起的糜子都是竖着,穗子朝上,一捆一捆的紧挨着堆满整场。牛们最不愿踩这样的场,赶不上去,走不动,累的呼哧直喘,吆喝的人喊破了嗓子。今年牛们才苦轻,几头牛上去像走平地似地转了几圈,就打完了,欢奔乱跳的下山去了。
这两场糜子打下来总共也就两三庄羊毛口袋。老贾看着那点糜子,心绞的只泛苦水。这点儿糜子分到各家,都不够蒸一屉黄馍的,这年可怎么过。其它粮食打不下,受苦人怨天,但并不忧人。可是要少了糜子那受苦人连生的念想也黯淡了,人心可就散活了。
种糜子对尽是山地的生产队来说是个鸡肋。糜子喜肥水,要好地,川面上的糜子地密匝匝的就长得好,产量高。沟里不行,坡地缺水少肥,老熟地根本就抽不出穗来。种糜子费工费时产量又低,可是要不种,受苦人怎么过年、过事?地都集体化了,粮食都统购了,到哪里去淘换?今年挑的两块糜地是老贾把申有福和韩生根叫到一搭,左盘算右盘算挑下的。向阳背风,二茬豆地,特意叫老段和邢飞他们往这两块地多驮了几庄粪。到秋下,糜子却旱得都瘪了穗。产量这么低,老贾这愁就犯得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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