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树生灰头鼠脑的回来,那还用说,剩下二十个筐必须在五天之内送到!
精明的申有福已经没有了办法,甩手,其他干部更是躲得远远的——你揽的活什,你拾掇,你不是还有个丕斗哥吗。
刘树生这愁啊……
第三节 坡地刮字
康家坪河堤工地来了好几百号民工,上川、下川、东沟、西沟全公社三十几个村都来了人,尽管将来可能受益的只有康家坪、李家湾两个村。
从开春康家坪和李家湾两岸就热闹起来,开山、采石、挖沟、垒堤。工地上都是人拉肩扛、锤敲钎打,用撅头、铁锨、架子车、扁担、箩筐这些原始工具来打造与大自然抗衡的铜墙铁壁。
至五黄六月都没下雨,延河水薄薄的在临时挖的河渠里淌过,正是修坝的好时机。可这火辣辣的太阳把工地上无遮无拦的几百号民工晒得烦心似火。
分成了几部分,一部分在河道中间挖一道深沟,垒筑堤坝的基础。一部分人在山上采石打石,为堤坝提供筑堤的石材。再一部分人为堤坝运石运土。再有的就是做饭担水、修理工具的后勤人员。
为了造声势,组织了几个知青做宣传鼓动工作。工地食堂竖起巨大的黑板,宣传组的知青天天在上面画画写字;油印小报也天天分发到各个工地,倒是喜欢,抢着有了屙屎的纸;工地上大喇叭成天喧闹着,一个清脆的女娃声音不断在唸着祝贺信、宣言书、决心书,报着工程进度。工地上的陕北后生可爱听这声音了,眊着大喇叭互相打听是哪村的女子。一阵换过来播样板戏,听着腻了:“不如道情!”、“来段迷糊!”、“吼声秦腔!”
宣传组一个低年级的知青在写通讯报道,让运动耽误得五年级都没读完,好几个字不会写,来找耿瑞。耿瑞帮他改过,誊清,高高兴兴地交给广播员去了。
耿瑞是带着问题身份下乡的,这个公社留有案底。虽说文化程度高,也没让他搞宣传工作。见他心灵手巧,安排他去做修理工。
各村的知青都住一起,看书、打牌、神聊海哨,好不热闹。耿瑞跟他们混得厮熟。年岁大点,脾气又好、有求必应,大家都愿和他亲近,求他帮忙。
开工后,领导见工地不够红火,叫知青在坡上写几个宣传口号。运动开始后陕北川面上就兴起了在坡地上写标语口号的花招,比大字报、大横幅咤眼得多,十几里外的公路上都能看的真切。康家坪工地延河两岸不缺平展展的坡地,工地西边就有一面镜面似的大坡,足有一两里地宽,开工后,公社怕影响工程,不让李家湾种地,给撂荒了,正好写字。叫宣传组落实。
宣传组的这些知青在学校里原来都是和耿瑞在一个舰模小组的,很熟悉。大家都知道耿瑞心灵手巧,字写得特别好,于是叫他一起上山写字。耿瑞起先不知就里,沟里很少有人弄这玩意。听几个川面上的知青一说才明白:是在坡上拿撅头刮,把有字的植被刮净,远看刮过的和没刮过的地皮颜色不一样,就成了大标语。还说这样不用纸墨“节约闹革命”。耿瑞唾笑:糟蹋了土地还节约!
定下的是“人定胜天”四个大字。耿瑞事先在一张纸上打上方格,写上四字。上山后拿一个丈地的跨尺把坡地量了,分成四等分。一算一个字少说有上百米。在纸上标明算好的尺码,耿瑞按尺码拿白灰在坡上撒上字样,各人在字样上抡起了撅头。活倒不难,跟在村里掏地开荒一样,但是字太大,也折腾了快一天。
刮完,天还早,大家不愿下山,就坐在“天”字底下看着山下的工地,喝水、神聊。宽阔的河道中间被挖开一道沟,像是一条苍龙身上被砍了一刀。耿瑞心中有所触动:这么直、这么宽的河道,洪水来了,那不是万马奔腾的直泻千里,有什么东西能挡得住它呢?去年麦收,冷庙沟的洪水翻江倒海、带走万千黄土的场景耿瑞还历历在目,那只是一条小沟的沟掌,而这是黄河的一条干流啊,有多少条像冷庙沟的洪水冲进延河,奔向康家坪笔直的河床。
“你说,咱们掏的这个‘天’字会永远刻在这座山上吗?”耿瑞问西沟的小于,这也是个爱思考的同学,偷着写些小诗。
“下上两场雨,草就长出来了,刮过的跟没刮过的就分不出来了。”
“那你说,‘天’都留不住,你还能胜过它?”
一听这话,大家一惊,来了情绪。都是运动过来的,辩论就成了学生们的通病。其实真要对错?什么是对错,运动已经把人弄得昏昏然,就是一味的较真。
“最高指示,你能说不对。”金家湾的小潘说。
“拉倒吧,语录中哪有?”兰家坪的小王说。
“那飞机能上天,潜艇能入海,人就是比天强。”
“多少空难、海难都是恶劣天气造成的。你说,你能扭得过天吗?”徐家沟的小宋说。
这几个同学虽然都是初中生,但是聪明异常,看来读了不少书。
“人类是最智慧的动物,北京猿人衣不附体、燧石取火。现在我们能造出机器,能上天入地,人类在不断进步,就是在不断地战胜自然。”小于说。看来他确是一个爱思考的学生。
“不错,人类在不断进步。这只能说明我们更加懂得自然、更加尊重自然。大自然奥妙无比,谁敢说你了解大自然的所有奥妙了,又何来战胜?”耿瑞说。
一席话,大家无语。不能说运动中的学生都冥顽,他们也在求知的年龄,耿瑞他们学校本来也是一座学风颇浓的老学校,加上一年多来的苦难,不能不使他们更多的思考。
耿瑞他们学校由于离什刹海近,舰模就成为了学校的传统课外项目,被市里钦定为舰船模型示范学校。耿瑞一上初中就参加了舰模小组,因此到高中已经是元老级了,算是半个辅导员,经常带着小组成员去什刹海放漂模型,拿了不少奖。因此这些小同学对耿瑞还是尊重的。
“我总觉得这个工程哪儿有点儿不对,咱们能不能做个模型试试。”耿瑞说。
“我也看着不对劲,但是哪儿不对又说不出来。也许有个模型可以搞明白。”小于说。他们经常在放漂实验中发现模型设计制作上的问题。。
“好啊,我正手痒痒呢,咱们做个大坝模型,也让受苦人参观参观咱们的手艺。”小潘说。大家都响应。
“做模型也好,做实验也好,咱们就是玩玩。这事千万别张扬。要让公社知道了,说咱们不务正业。抓起来批判。”小徐说。
大家商量好分工,收集数据,准备材料,设计草图和方案。为了选址,大家环视了一下,见山坡北面有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就冲那个方向下坡,是一条由西向东流出的小沟,沟不长,用不了十分钟就走到沟掌,沟掌长满了大柳树,中间还有一个小水潭,潺潺的溪水从潭间流出,是个山清水秀、隐秘嬉戏的好地方。大家决定有时间就到这里聚会。这绿荫之处其实就是李家湾的水源地,叫柳树湾,跟冷庙沟的东山一样,保护得很好。
这一计划,即兴而出,多数人还是抱着玩心,跟玩舰模没什么差别,没想太多。只是在苦难中找点消遣、在枯燥中寻点乐趣。再说这事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成不成还是另说,大家还是各忙各的,只等顺其自然,水到渠成。
第四节 工地
耿瑞是修理工,看似苦不重。送来的损坏工具堆成了山,撅头铁锨已经管不过来了,都是自己拾掇。每天打秃的錾子,就让那两个铁匠忙不过来了:回炉、捶打、嵌钢、淬火。耿瑞主要修理架子车、水泵等沾点机械技术的活,还兼点钳工、电工的活。也是忙得不亦乐乎。好在能够各个工地跑来跑去,并不感到枯燥。
天越来越热,最受苦的是挖沟的那帮民工。地面已经晒得滚烫,沟底泥水混汤,更是闷热难当,衣裳已经成了累赘,干脆精勾子在齐腿深的泥水里往出掏泥,铲到柳斗里,上面的人再一层层提上去。挖过一阵,又渗出的水已经太深,耿瑞就去把水泵打开把水抽出去。耿瑞下到沟里挪泵,闷得喘不过气来。等水抽净,一个个闷得没了精神。踩到抽净水的泥上,软绵绵、滑溜溜。不知谁叫了一句:“日他先人的,这绵绵介,不是踩到咱婆姨的肚蛋上呢!”一句话汉子们全来了精神。拿脚又踩又蹦的欢呼起来。“快别介,水又出来了,赶紧铲。”一个个叫着:“踩你婆姨肚蛋!”“揣你婆姨肚蛋!”铁锨、柳斗满处飞的“肚蛋”。
忽然听见老远的一声尖叫:“石头来啦——”。吓得汉子们赶紧圪蹴下贴住沟壁,不敢出气。原来运输队推着一架子车石头到了沟边。运输队里多数是女子,她们也怕尴尬,老远的就叫唤上了。有那灰娃精勾子从沟里爬出来唱:“妹妹你先眊一下(hà),哥哥身上不缺啥。妹子你要没婆家,哥哥抱你回俄家。”吓得女子们四散。有那更灰的,躲在沟底,拿泥拽过来,专打那站出来的逑蛋,“哎呀”一声摔回沟里。沟上、沟下笑成一片。
石场上又是一番景象。几十个石匠一手抡着铁锤,一手握着铁錾各自坐在阳光下敲石。叮咣之声响成一片,精光的身体亮成一片。不过敲石头的汉子们下身还是遮蔽了一下,少数人穿着件半裤,多数人只是拿布腰带缠了一下,像日本的相扑。受苦人有几个有裤衩、带半裤的,都是精勾子穿着免裆裤上工,晚上睡觉裤子一脱,精勾子上炕,被子一掀,精光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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