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最近说话怎么突然文绉绉的,”钟诀虽然话里还像开着冷气一样,但是明显对赞扬有些受用,“不过我实在觉得他有点莫名其妙。”
“事情不能光看表面,谁还没有点过去啊。”
谁还没有点过去啊。
“所以您既然知道过去发生的事,能不能麻烦您别再这么接着做了?我很困扰。”舒望交叉着胳膊站在诊室中央看着自己刚打完电话的导师。
“你指哪一方面?”
“电影票,”舒望接着说,“是您在治疗的时候给钟诀哄他去的吧。”
“哦?”柯奕轻轻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我忘了,这是患者福利,我可有很多个病人。”
“谢医生出差然后我临时顶班也是您故意的吧。”
“那是医院的调动。”
“世界上哪有这么多巧合,”舒望的表情明显不相信,“爱情的产生往往以重复的亲密接触为基础,这是爱情心理学的基本理论。”
“你真的不觉得,你也该是时候相信,幸运是会降临在自己的头上的?生命里总有一个合适的人是属于你的?”柯奕微微皱起眉头看着他,“你的生活本来就应当是这样,过去发生的才是偶然而已。”
舒望明显有些不安,重心微微在身体左右来回转换:“我知道。”
柯奕叹了口气:“我的工作只能是引导患者相信,不能强迫他们相信。”
躯体(1)
生活就是一丛暗坑密布的荆棘,每当你挣扎着从一个陷阱中爬起来,被扎得头破血流感觉痛不欲生的时候,就会掉到下一个更大的坑里。
钟诀对此再次深有所悟。在经历了逐出公司和精神障碍的困扰之后,难得遇见的心仪对象竟然用一句前后矛盾的话就把他打发走了。由此可见即使冥冥之中真有命运指引,那也是被上帝他老人家涮着玩的。
前方的红灯即将转绿,钟诀忧郁中带着一丝愤懑地踩下了油门。
突然,前方本来狂奔着抢在黄灯转红之前过人行道的一个姑娘,像断电了一样,猛地停住脚,好像前方空气里出现了海市蜃楼一样出神起来。
钟诀又猛踩了一脚刹车,觉得心脏病这东西还是要看天时地利人和,自己命途多舛,再锻炼可能也逃不出它的魔掌。
车子亲吻了一下姑娘的裙边,安安分分地停住了。钟诀咽下即将脱口而出的脏话,下车查看情况:“姑娘你没事吧?”
她有点迷惑不解地看着钟诀,仿佛这是世界未解之谜一样,过了几十秒,才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这是哪?”
“……马路。”
“啊……”她眨了眨眼,“我以为我应该在家的。”
“等等,你先退到路边去,”钟诀不知道什么时候乐善好施也成了自己的特长,明明有一张生人勿进的脸(那叫禁欲美),“你还记得你之前在干什么吗?突然在马路中间停下来很危险。”
姑娘再度眨了眨眼,好像有些明白过来,在包里掏了一阵,把绿色环保的居民卡正面朝上递给钟诀:“不好意思,我是解离性失忆。”
即使已经在这里生活了一个来月,钟诀还是有点不大习惯直接把自己的病名潇洒地指给别人看,但是这位姑娘显然没有这种障碍。卡上姓名那一栏写着“许心照”,下面印着“解离性失忆(dissociative amnesia)”,躯体形式障碍(somatoform disorders)小区的居民。
虽然钟诀不懂“解离”是怎么回事,但是“失忆”两个字拜各种童年狗血电视剧所赐还是非常明白的,这大概就是会忘记过去的精神障碍吧。
“你需要……我送你到你们楼下吗?”钟诀很厌恶的想起来,上次这么干的时候旁边还有一位唠唠叨叨不喜欢和同□□往的心理医生。
“不用,现在是几点……”许心照又开始翻起了单肩挎包,钟诀想着是不是随身物品有什么也忘得差不多了,但是对方很快找出了手机,“诶呀,我今天怎么提前出门了,抱歉给您添麻烦了。我不用回家,马上就到我那轮班了。”
钟诀惊悚地看着许心照匆匆远去的背影,想着有哪位慈善家能够有这样的情怀,雇佣一个转头就可能忘记客户资料的人。
然后他看见那个身影走到商业街南边的一家餐厅,推门进去了,大概是服务生。
钟诀又厌恶的想起来上次就是在那里被发的“没兴趣”卡,这是怎样的缘分,十分钟之内需要屡屡提醒他情感上的失败。
接着他走进了那家港式餐厅,因为毕竟那里有熟人。
尹杰并不知道上次发生了什么情感漩涡,很自然地引导钟诀到双人座那一排坐下,问他要点些什么。
钟诀悲哀的发现自己清晰地记得那天的菜单,虽然最后没怎么动筷子。
“你听说了没有?”尹杰看着他开始追忆过往的眼神,“乐园那边出事了。”
“什么乐园?”钟诀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南边那座山下边的那个乐园?”
“就是那块,”尹杰把传呼机握在手机叹了一口气,“听说昨天半夜的时候有人自杀了,就从那座山的山顶上跳下来的。”
钟诀突然感觉有鲠在喉,他有点明白这种感情,在惊恐发作之后他常常会站在高处,想着往下一跳该有多么轻松。
幸好还有一丝牵挂在脚腕处扯着他,最终也没有迈出那一步。
如果没有公司,没有那个项目,没有那个把人气的死去活来的秘书和一堆闲着没事操心的人,他也就迈出去了。
“……是因为什么?”
尹杰好像开始忘了他点单的职责,开始解释:“具体的不清楚,听说警局那边还在接着调查。但乐园那块的保安说是个姑娘,昨天进的游乐园,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就从山上跳下来了。”
钟诀突然想起一个问题:“这里……自杀的人多吗?”
尹杰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要看你怎么比了,如果是跟正常的小镇比,那肯定是高了,但是你要是算上这里的特殊情况,那就不算。我在这里一年,听说了□□个从那里跳下去的。大家都还是很默契,为了避免给以后的住户带来麻烦,基本上选择离居民区远一点的地方了结自己。”
“你们叫它乐园,”钟诀微微垂下了目光,“为什么?”
“我觉得你应该懂,”尹杰看着他,“坐过一回摩天轮就懂了。”
在对面钟诀能看到许心照报菜单的样子,看上去很娴熟,没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
“怎么了?”尹杰顺着他的目光追过去,“啊心照啊,她其实记性挺好的,对工作没什么影响。但是她自己说自己有一半记忆是空白的,所以还是想通过治疗能恢复正常。钟先生,你点单吗?”
钟诀还没回答,尹杰突然往他的背后叫了一句:“舒医生。”
钟诀整个的背部肌肉都突然开始紧张了,他一边默念有什么好看的一边诅咒着自己回头,舒望见到他似乎也很惊讶。
见到对方的一刹那钟诀把“没兴趣”和“前后矛盾”的事全给忘了,只剩下一个念头:出什么事了?
舒望脸上的每一丝纹路都写着疲惫,往常温暖有神的眼睛下面挂着青黑色的痕迹,整个人像被身负千钧被压得奄奄一息,只剩条件反射支撑着往前走。
钟诀一脸冷漠地问了一句:“你怎么了?”
舒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踌躇了半天,说了一句废话:“没什么。”
钟诀一边指责自己应该相信这句话一边又说了一句:“你是在侮辱我的智商还是在侮辱我的视力?”
舒望瞥了他一眼,缓慢又有一丝挣扎地,走到他对面坐下了。正面看上去这种悲伤混杂着无力的感觉更加明显,钟诀很清晰地记得这种表情,在母亲去世后的那一年常在父亲脸上看到。
“你不愿意说就算了,”钟诀梗在喉咙里半天,“但你看上去真的很糟糕。”
“谢谢,”舒望张口说了一句,声音有点嘶哑,钟诀莫名觉得心脏被上帝用镊子夹了一下,“我现在很饿,先吃饭吧。”
钟诀眼看着对方风卷残云地吃完了两人份的煲仔饭和其他四盘菜,但是吃的动作很机械,就像硬要塞下食道惩罚自己一样,钟诀看着都替他噎得生疼,屡次想把筷子从对方手里夺过来掰断,虽然不一定能掰的断吧。
“你喘口气,”钟诀把杯子推过去,“喝口水。”
舒望一饮而尽之后出了一口气,好像完成了一件伟业一样。
“所以发生了什么事吗?”
舒望抬起眼来瞧了他一下,微微低下头注视着餐盘:“昨天晚上自杀的是我的病人,我刚从警局录完口供回来。”
尹杰从上完菜之后就屡屡往这边张望,被钟诀以眼神攻击逼走了。
他看着舒望不知道如何回答,想了半天只能痛恨自己安慰语句词库的贫乏:“……那肯定很累了。”
“现场很干净,一个摆放的整齐的挎包,下面垫着一封遗书,字迹是本人的,不是自杀真的想不出别的理由了,”舒望苦笑了一下,“那上面就这么写着:所有人都在骗我,朋友、母亲、医生,都是骗子,没有人真的在意,我一直以来、今后也将永远是孤独的,像我这样的人有什么理由活着。”
相似小说推荐
-
无爱不欢 (九头宠) 晋江2019-3-20完结十四岁生日那天,亚瑟勾引了里昂。然后,就发生了各种不可描述。具体文案如下:小时候他被里昂...
-
请叫我粉王 (月下乘风) 晋江2019-03-22完结十七岁的时候,中二少年莫缓言逃课打群架,结果被队友坑被对手追着满街跑,却意外看到了当红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