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应当知道,皇帝方才,被这乱臣贼子行刺,已经龙御归天。”太皇太后指着南王父子很声言道,群臣噤若寒蝉,并不敢接话。
“皇帝无嗣,江山……无继啊……”太皇太后声音已经哽咽。
这时,丞相上前一步,对太皇太后一揖,言道“太皇太后保全凤体,万请节哀,国不可一日无君,如今之要,乃在宗亲之中,筛选可当大任者。”丞相一世纯臣,他不效忠任何人,他只效忠皇帝。
众臣一时轰然,甚至有臣子上前推荐皇室宗亲。
太皇太后默然不语,却将那几个臣子记了下来。不忠心的臣子,总要慢慢收拾。只是如今的朝堂,经不起波折了。
待到讨论声渐消,太皇太后喟然长谈,对众臣言道“昔日太祖皇帝曾有密旨,哀家曾经以为,这道密旨永远没有用到的一天。”她扫过群臣,眼神犀利入昨。在场的大多是太祖皇帝时期的老臣,这样熟悉的眼神让他们脊背一凉。
他们不会忘记,眼前这位状似和蔼的女人,有着怎样雷霆的手段。
太皇太后将尘封多年的紫檀木盒打开,递给丞相,道“哀家老了,眼睛花了,丞相给他们读一读吧。”
丞相双手颤抖的接过盒子,当着众位大臣的面展开锦帛,锦帛因为年代久远,已经不复当年鲜亮的颜色,然而丞相作为三朝元老,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锦帛上的字,确实是太祖皇帝亲手所书。
“朕之太子,人品贵重,生母尊贵,为朕嫡子,深肖朕躬,必克承担大统。着继朕登基,即皇帝位。朕之七子,恭顺贤良,为朕嫡次子,封太平王,太子继位起受封。他日太子若有不幸,江山无继,太平王可承此位。朝中诸位,必拥之。愿天佑我朝,国祚延绵,百姓康泰。朕有所见,必欣然慰之,他日见开国先贤,应无所愧。钦此。”
重臣哗然,却不能违逆太祖皇帝留下的密旨,太平王上前,群臣跪倒一片,山呼万岁之声,不绝于耳。
皇帝驾崩仓促,赶制龙袍,置办登基大典尚需时日,太平王只得移出御书房内的一间隔间,作为临时寝宫,在皇宫内住定。
新皇继位之期,不宜见血,南王父子被羁押在刑部天牢,重兵守卫。南王妃得知南方父子谋朝失败,带领家眷于南疆南王府自尽。
至此,天下乾坤复立,尘埃落定,沧海桑田。
作者有话要说:陆小凤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么,呵呵呵呵呵呵。
第72章 不畏浮云遮望眼
刑部大牢是天底下最阴冷的大牢,南王父子并没有得到什么优待。
甚至,他们两人被分别羁押。
在刑部大牢的最深处,一般囚禁着身负血债,十恶不赦的罪犯。如今,这两位皇家贵胄,也被囚禁于此。太皇太后恨毒了他们,也没有人敢上前为他们父子说情。功名利禄一朝散,等闲图谋皆殒身。薄凉不过人心。
赵怀古被羁押在阴冷的牢房,周身至着一件亵衣。他觉得很冷,从心底泛起的冷。他仰躺在肮脏的刑部大牢,眼神空洞。
侍卫们并没有给他松绑,一个敢刺杀皇帝的人,从来没有人怀疑他的武艺。其实松不松绑都没什么影响了,宫主封住了他周身的大穴,血脉凝涩,此刻纵使有人给他解穴,赵怀古,也不过是一个走路都要人搀扶的废人罢了。
大牢的们被打开,一个白色的身影走了进来。今日,是太平王的登基大典,从此,太平王便是端明文皇帝,而宫九作为太平王唯一的儿子,自然被册封为太子。这不足为奇,更让人咋舌的,却是这位端明文皇帝,对唯一的女儿的宠爱。昭阳郡主被册封为昭阳长公主,与太子一道册封受礼。
据称,端明文皇帝于册封大典之上言“昭阳长公主,朕之长女也,贤达慧秀,巾帼而大勇者也,惜为女子。”
言下之意,昭然若揭。曾经的太平王世子,如今的太子“赵麟”对此只是一笑,笑言到“父皇所言,大善。”
这段皇家轶闻被史官忠实的记录在册,千百年后,仍旧为人津津乐道。
眼下,宫九身着太子礼服,白衣蟒冠,风神俊秀。他刚刚从册封典礼上离开,撇下了一干想要讨好太子的臣子,撇下一众的恭维之声,独自一人来到了肮脏阴冷的天牢。自然没有人拦他,毕竟他是当今圣上唯一的儿子,谁也不想得罪未来的皇帝。
赵怀古不知自己熬过了几日,天牢里,日月变幻被减弱到虚无,他只是一日一日的苦熬,等待着解脱的一天。
千古艰难,唯一死而已。
当那道白色的身影映入眼帘,于此同来的,是经日不见的奢侈的阳光,赵怀古眯起眼,几乎心跳欲死。如今他身陷囫囵,却仍旧心念着想要见那人一面。只是,他之于叶孤城,也不过是一个陌生人罢了,叶孤城何须来探望他?
“哥……哥……”他费力的睁开眼,多日的囚禁,伙食虽然不曾被苛待,可是到底没有胃口,此刻,赵怀古竟然连说话,都十分费劲。
赵怀古的声音虽然虚弱,可是天牢寂静,宫九耳力又是非凡,自然听得真切。他挑了挑眉毛,他的这位表弟,可从来没有唤他“哥哥”唤得如此情真意切的时刻。
可是,随即,看到身上的白衣,宫九就笑不出了。他知道如今自己和谁肖似,所以也想到一种可能。
一种他曾经揣测过,也厌恶万分的可能。
赵怀古喜欢叶孤城,不是他自己想的梦中带来的执念,而是真真切切的喜欢。纵使开始的时候,尚且能用执念二字搪塞,可是窥视日久,越发被那人的风姿所折服,已经,是长久的喜欢了。
宫九蹲□,用随身的扇子挑起赵怀古的下巴,对他冷冷一笑。“多日未见,表弟……风采依然啊。”
赵怀古已经看清了来人,眼神中有一瞬间的恍惚,从前他竟然没有发现,他的这位表哥,长得和叶孤城竟然如此肖似。眼角眉梢不再是刻意的温柔缱倦,一道凛冽似剑的眼神,和叶孤城再无分别。
赵怀古心头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却不真切。他费力的抬起头,躲开宫九的扇子“承蒙成全,侥幸安然。”他回视宫九,面容十分苍白。
宫九收回了扇子,嫌恶的扔在地上。斜倚天牢的围栏上,丝毫不顾及这一身太子礼服被染上了污秽。他扯起嘴角,勾起一个恶质的笑“表弟,在等阿城?”
听见这一声阿城,赵怀古的眼神亮了亮,灰蒙蒙的眼神里泛起光彩。
这样的光彩,让宫九的怒火更盛。他冷下脸来,抬起袖子遮住脸,拂去脸上的伪装。曾经的君子温文被擦去,宫九整个人都泛起冷意,遮掩着的袖子落下,宫九面色无波的看着赵怀古。
那是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五官斧砍刀劈似的凌厉,不怒而威。透过这双眼,仿佛能看见呼啸而出的剑气。这张脸,是南海群剑的梦魇,是江湖少年的追求。这张脸,属于叶孤城,却,也属于宫九。
赵怀古瞪大了眼睛,虽然周身缠绕着好几十斤重的铁链,虽然他已经多日未食,虽然他气血不畅,血脉凝涩,然而,他还是被惊得坐了起来。
“叶孤城……”他惊悚的看着宫九的脸,似乎看透了一个不能解开的谜题。又似乎,触摸到了一个掩藏极深的秘密。
知道秘密太多的人,是活不长久的。
宫九对赵怀古挑了挑眉“怎么,你很惊讶?”他已经不屑于再玩什么表哥表弟的游戏,他来,带着端明文皇帝的密旨,南王父子注定活不过今天。
“叶孤城是你什么人?”赵怀古颤着声音问道。他不是惊讶,也不是害怕。他只是感觉到心里撕开了一般的疼,比皇帝寝宫那夜疼得更甚。
对待赵怀古,宫九不可能有丝毫的温柔和隐忍,他笑得越发恶意,看着赵怀古如同困兽一般,剧烈的喘息着,许久,才言道“这张脸,还不够你明白我们的关系么,他自然,是我双生的哥哥。”
宫九在“双生的哥哥”这几个字上加重了音节,看着赵怀古脸上的表情片片碎裂。他对赵怀古的梦一无所知,却本能的觉得,方才他进来的时候,赵怀古唤的那一声“哥哥”是在透过他,唤叶孤城。
宫九心底升起烦躁之情,伴随着滔天的怒意。他的哥哥,已经遭了太多的觊觎,男女之情的仰慕,宫九是不在意的。因为,他知道,对于叶孤城来说,情爱之事,早已经不在他心上。而自己之所以能侥幸得到这个人的眷恋,是因为,自己是叶孤城的弟弟,肉中骨血,血脉之亲,割舍不得。
而今,赵怀古觊觎的,是叶孤城的弟弟这个位置,几乎就等同于触到宫九的雷区。龙之逆鳞,触之必死。
赵怀古对宫九的恶意恍然未觉。他已经陷入了疯癫的状态,十指陷入了掌心,平素养尊处优的手掌变得血肉淋漓。他不觉得痛一般的继续用力,将整个手掌的皮肉几乎都扣开。他压抑的沉默着,忽然喉咙里传出野兽一般的笑声,“嗬嗬”有声的在这个阴暗的地牢里响起,如同刀刃刮过铁板一般渗人。
赵怀古闭上了眼睛,神经质的用头撞着天牢里长满青苔的墙壁,唇齿间已经渗出丝丝鲜血,白的齿,红的血,交织出一副恶鬼一般的景象。
他笑,笑自己可笑,竟然为了一个梦境惶惶然的赌上了身家性命。他笑,笑自己聪明一世,却为他人做了嫁衣裳。他笑,原来,那人不是真的内心冷漠,对待弟弟,的确是温柔如斯。只是,那个弟弟,从一开始,就不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