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顾]这两个字咬得特别重,好像那人牙根里就是他梁圆的命,非要咬碎嚼烂不可。然后有两个人分别架着他的胳膊把瘫软的梁圆拖下来,再然后有两个力气很大的人捏着他的胳膊和肩胛拖着他走,好像正在带他一步一步走向地狱。
好像火焰炙烤般的痛烧着骨骼。
炼狱尚能救赎,可地狱永无宁日。
越来越近的神经质的笑声和吼叫终于让梁圆明白了些什么——恐惧如岩浆没顶,他开始挣扎,想挣脱掉头上的黑布。可是总有人用力把他按回去,然后恶狠狠的笑着说:“一般人来不了这地方,但是你进去就别再想出来了。”
一声微不可闻的呜咽,终于湮没在梁圆的喉咙里,在再没人能听得到。
韩妄,我这一生所受的最大的苦痛都因你而起。这就是你的爱,这就是你说的爱。如果我能再见你,我宁可划烂了脸打断了腿,也不会和你在一起。
我的命从来都由不得我。这次就依我一回,可以吗?
十一月,终于下了第一场雪。按理来说这雪本不该这么大。但可能是觉得若再不下,那个人就看不到这么大的雪了吧。
茶室炉火跳动,四方木桌上三杯清茶。路小雨拍案而起,茶面动荡,脖子上青筋都爆出来:“你就这么放任韩林?你不是不知道你大哥的狠劲吧?”
韩妄垂眼看着桌面上晃动不止的液面,声音还是不辨悲喜:“那你觉得,梁圆就没有狠劲吗?”
他始终都是这么冷淡这么无情,可是这冷淡无情又和之前的不一样。他曾经视人命为草芥视法律为废纸,可现在在他眼里好像已经没有人命没有法律,更没有一点人的味道。路小雨忽然的鼻酸:梁圆的命不由他,所有人都利用他玩弄他。终于有人爱他,可是最后那个人却也不再管他了。
董谦拉了拉路小雨的衣袖,见他还直直盯着韩妄没动,于是用力一拽:“你坐下!韩家的事轮得到你说话?”路小雨这才愤愤地坐下,盯着韩妄的眼睛已经红了一圈:“你现在都不像个人,韩妄。你他妈的都不是个人了。”
韩妄道:“在我杀人的时候,我就已经不是人了。”
这暖融融的炉火和清香扑鼻的茶,几口就能喝掉上万块钱。路小雨突然的厌恶起来:这点钱在他们眼里什么都不是。然而如果放到平常人家,这可能是一家姑娘的彩礼钱,可能是大学生几年的学费,可能是劳苦人一辈子攒下的积蓄,甚至是重病患者的救命钱。
“……操,都是恶心的资本家啊。”
路小雨嘟囔着揉了揉眼睛。董谦淡淡道:“命里有的你就是有。世道本来就不公平,有人生来残疾有人就是含着金汤匙,你管得着?”路小雨转头看着董谦,好像下一刻就能从他身上剜下块肉。董谦也不恼,将那茶递给路小雨:“我说的没错,你管不着也管不了。你当好你的贵公子,就行了。”
空气忽的冷下来,指尖也一丝一丝的凉了下去。
这时韩妄说:“军队项目遇到瓶颈,我得去一趟沈阳。生意托给陆景飞,你们帮我看着点。”董谦似笑非笑:“那王朝呢?这么大一份产业给谁了?”
韩妄放在桌下的手微不可见的抽搐一下:“给罗豁了,没别的好人选。”
董谦笑意更甚:“你放心邱明?”
韩妄胸口深处忽的震颤又钝痛,好像连想起那个人都是折磨。
爱到我们两个都燃烧,最后也不过一团灰烬。
韩妄没说的是,只要邱明还在,梁圆就会始终担心邱明的安全,即使他想跑都不会跑。
他是韩妄,堂堂韩家三公子。就算是折磨,也不能被别人知道这是折磨。
路小雨冷笑一声:“梁圆爱错了人,你就是个自大狂。你以为你给他的都是最好的,可你知道他到底想要什么吗?”
韩妄终于不再回答。
“别说了。”
他用双手遮住脸,吐出的气息灼烫得他微微发抖。他努力控制了很久,最终仿佛溃败一般仰面倒在椅背上,声音有些颤抖:“……别说他了,求你。”
这大雪纷纷扬扬,西风卷着行人呼出的白气如同一场幻梦。
冬天真的已经来了,我以为还停留在我刚刚遇见你的夏天。就像有时我会忘了当初我为什么会走近你。好像是想利用你,好像是怀疑你,又好像是发现猎物的新奇。直到有天醒来我突然想起,我到底是为了什么才靠近你。
其实一开始我只是想微笑着问你,我可以认识你吗?
因为你笑起来很好看,我想认识你。
那杯在人掌心的咖啡被捂得温热,可是已经没有来喝咖啡的人了。
这是一个没有梁圆,也没有韩妄的冬天。
两个人就这样分开了。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很多人觉得他们不应该在一起,可分开了一样还有很多人觉得他们不应该分开。
路小雨千方百计的打听梁圆到底被送到了哪个精神病院,但是韩家人自然都是守口如瓶,别人更不可能知道他的去向。这个人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和他的到来一样突兀。
没有韩妄和梁圆鸡飞狗跳的日子过得很快,眨眼就哗啦啦的过去了半个月。半个月前韩妄离开北京去沈阳是下着雪,现在路小雨拖着董谦去王朝也是下着雪。
王朝还是王朝,可是江山已经改朝换代。
门童见有客人来便拉开门,只见路小雨和董谦一前一后走路生风的进去。踩着柔软又装饰繁杂的地毯走到电梯门前,正赶上电梯门开,迎面撞见罗豁从里面走出来。
大伤初愈的罗豁脸色还是有点不好,一见到路小雨这位爷忽然惊了一下:“路、路公子?董先生?”
路小雨也不管罗豁是下来干嘛,一把揪着他西服领子把他拽回电梯然后火速按下32层的按键,一群保镖没有吩咐也不敢跟着。可精明的罗豁显然是早料到会有这么一遭劫数,于是率先开口:“我真不知道梁老板去哪了,我要是知道的话早就被灭口了啊!”
电梯里有镜子,路小雨看得见自己的神情好像凶神恶煞:“那我找邱明,他在的吧?不在也给我叫回来!”
常年冷淡的董大医生拍了拍路小雨肩膀:“罗经理刚好一些你就这么吓他。而且梁圆好歹当了人家好几年的老板,他要是知道在哪怎么可能不去救呢?”
常年咸吃萝卜淡操心的路小雨不言语了,眼盯着电梯到了三十二层。三个人一起走出来,就能看到三十二层幽暗如同沉入水底的长廊。
梁圆曾无数次的从这里走过。可是现在,他可能再也无法来到这里了。
邱明正靠在3201房对面的墙上抽烟。
路小雨就站在电梯门前看着吸烟姿势熟练的邱明,想起来的却是他刚来王朝跟着梁圆时那副青涩倔强的样子。像春草初生,像雨后新叶,干净明朗得和这里格格不入。
好像那个人甫一出场时刺眼的风华绝代,如今却已不知所踪。
感觉到有人来,邱明把头转向这边看到路小雨他们。他神情淡淡的,抽了一半的烟夹在指尖:“这里已经没有故人了,还要来吗?”
路小雨说:“罗豁情有可原,可是你真的不知道他在哪?梁圆被韩林劫走那天明明是你陪着他啊。”
烟灰微微一颤,悉数飘飘洒洒落在邱明锃亮的鳄鱼皮鞋上。他眼睫垂下,第一次显出有了裂缝的情绪。
“我被人从后面打晕,醒来的时候梁老板就不在了,现在还有脑震荡后遗症。”
那是他最后一次看见梁圆。那时梁圆瘦弱,颤抖,无助,甚至绝望。他抱了抱他,然而还没有来得及安慰他,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其实我始终觉得梁老板不像万氏派来的人,如果他真的是,万氏真的不管他?”
既然有心和韩家对抗,必然不怕得罪韩家。而梁圆又是很重的筹码,他们会轻易扔掉?
不会的。
邱明这样想着,第一个等来盘问梁圆去向的竟然是路小雨。
双方都陷入良久的沉默。
烟圈渐渐散开去,好像一场幻梦将醒。路小雨看着那烟圈散开的轮廓幽幽地开口说道:“昨天纪薰然给我打电话问我韩妄去哪了,她突然联系不上他了。我说我也不清楚,可能韩妄是去找梁圆了吧。”说完,路小雨闭了闭眼睛:“我也不知道这么说对不对,反正我不想让韩妄娶一个他根本不爱甚至想杀掉的女人。虽然放弃梁圆的是他,可是最爱梁圆的也是他啊。”
尽管梁圆是一个男人,尽管梁圆已经不在了。
也可能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这天正是梁圆消失后的第十七天。这几天都在下大雪,韩善最讨厌下雪天了。
她坐在家里客厅的落地窗前如常的逗弄那只几个月大的折耳猫,可她今天明显有些心不在焉。窗外北风卷着鹅毛大雪,白色风暴如同席卷整座干净又龌龊的城市,她看不清自己在玻璃上的倒影。
其实她一直都没有看清过自己,从小到大都没有。她很小的时候喜欢自己的青梅竹马,她想对那个男孩子好,想让他喜欢她。可是后来她却亲手毁了那个男孩子的一生,因为他还是不喜欢她,他只是怕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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