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将醒 (迟小爷)

　　弟弟上学比较晚，今年十八岁的生日刚好卡在了高二除夕那天。
　　自从爸妈去世之后，兄弟二人就再也没过除夕。
　　每当外面张灯结彩，鞭炮齐鸣的时候，他们就一个在客厅呆呆地看春晚，一个把自己关在房间早早入睡。
　　这些年来都是这么过的。
　　至于生日，哥哥是不会过的，因为他的生日就是父母的忌日，但弟弟每次生日的时候，哥哥都会给弟弟端一碗长寿面，虽然大多情况是被弟弟无视或者倒掉。
　　今年不一样，弟弟居然同意和哥哥坐在一张桌子上吃年夜饭，甚至允许哥哥为他过生日。
　　哥哥受宠若惊，做梦一般飘飘然弄了一大桌佳肴，还买了一个精致的蛋糕，上面写着祝弟弟十八岁生日快乐。
　　弟弟看着哥哥热火朝天地张罗，哼道：“弄些杂七杂八的，浪费钱。”
　　哥哥连忙解释：“不浪费的，用的都是我自己赚的钱，爸妈留的钱都在银行，我一分都没动。”
　　“谁跟你说这个？”
　　哥哥摸摸头，不知道弟弟什么意思，但他还是道：“这钱只要花在你身上，都不叫浪费。”
　　的确，哥哥准备的所有食材，都弟弟爱吃的。
　　哥哥自己平日里省吃俭用，一块老面馒头可以分三个早餐吃完。
　　他什么时候一下子花过这么多钱在吃喝上？但如果花给弟弟，就是让他倾家荡产他都乐意，只要弟弟开心。
　　可惜的是，好像无论他做什么，弟弟都不是那么高兴。
　　还好弟弟这次又给了他机会。
　　吃饭的时候，没开电视，除了窗外的鞭炮声，整个客厅都静悄悄的。
　　哥哥一直在笑，把头埋在碗里笑。
　　他以为这样，别人就看不见了吗？
　　弟弟对哥哥愚蠢的做法掩饰嗤之以鼻，同时心中莫名升起一种满足感。
　　“你在偷笑什么？”
　　“啊……没什么。”被弟弟发现了，哥哥立刻慌乱抬头，又默默低头，似乎在窗外烟花的映衬下，浮起一抹绯红。
　　哥哥撒谎，弟弟本来有点生气，但哥哥掩耳盗铃的样子又有那么一丝可爱。
　　想到这里，弟弟不由得唾弃自己，他居然会用“可爱”这样的词语去形容一个一无是处的男人。
　　“味道还好吗？”这是哥哥第一次做年夜饭，害怕自己拿捏不到位。
　　弟弟正在啃糖醋排骨，软糯糯的糖稀裹着入口即化的嫩肉侵占了他的口腔，他没空说话，含含糊糊地说了俩字“凑合”。
　　其实，哥哥的厨艺很好，算得上是天赋，弟弟嘴上嫌弃，却一个人把整桌菜扫了一大半。
　　饱暖思淫欲，坐在沙发上的弟弟看哥哥围着围裙收拾餐桌的贤惠模样，突然想心思痒痒，做点什么。
　　等哥哥收完，弟弟道：“你过来，我……”
　　“等等。”
　　哥哥打断弟弟，进厨房捣鼓了一阵，然后端了一个插着“18”蜡烛的蛋糕出来，关掉客厅的大灯，走到弟弟面前。
　　弟弟：“……”
　　哥哥托着蛋糕，轻声细语道：“那个……许个愿吧。”
　　弟弟有点无语，许愿这种娘兮兮的东西，也只有哥哥这种软蛋会想到了。
　　哥哥白皙的脸庞在跳跃的火光中熠熠生辉，最近由于被弟弟强制养在家里没上工地，哥哥硬生生胖了好几斤，原本瘦削的面颊也变得圆润了一些，看起来也有了几分好的手感。
　　弟弟前十七年的生日从来没有许过愿，也很反感这种麻烦的程序，但他还是顺着哥哥许了，就当是奖励哥哥今天这顿还不错的晚餐。
　　弟弟靠在沙发上，对哥哥端着的蛋糕说：“那就随便许个愿吧。”
　　“嗯！”
　　“我也没什么特别想要的，就许愿我能考上首都的大学吧，永永远远离开这个鸟不拉屎的破地方。”
　　弟弟在说离开的时候，眼神变得十分坚定，就好像势在必得，更像是迫不及待。
　　哥哥知道，弟弟早就已经等不及飞走了。
　　离开落后的小镇，离开软弱的哥哥。
　　弟弟说完，吹灭了蜡烛，哥哥原本明亮的脸蛋也熄灭在了烛光中。
　　不知是不是蛋糕托久了，哥哥双手有些颤抖，他赶忙转身把蛋糕放在了茶几上。
　　外面的路灯和烟花足以照亮整个客厅，也足以让弟弟看到哥哥表情一瞬的异样，就好像是突然要哭了一般，可再等哥哥转过来的时候，哥哥眼中却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
　　“你刚才在想什么？”
　　“啊……”
　　“别跟我说你什么都没想。”
　　“我只是在想，我好像忘了给你买礼物……”
　　哥哥又在弟弟面前撒谎了，他最近总爱撒谎，还好大多数都蒙混过关了。
　　弟弟是晚上十一点多出生的，过了今晚，他就成年了，看着哥哥乖顺地站在他面前的样子，他实在忍不住，把哥哥拽倒在了沙发上。
　　弟弟高大的身躯压上哥哥，用手挖了一点蛋糕抹在哥哥的锁骨上。
　　他在哥哥耳边说：“现在，送我一个成人礼物吧。”
　　望着弟弟俊美的脸，哥哥喃喃道：“好……”
　　……
　　哥哥和弟弟之间，不知不觉往好的方向发展了。
　　哥哥狭窄的人生里，弟弟是哥哥的全部，以至于弟弟的转变，让他生活的一切都明媚了起来。
　　虽然这样的美好是向死而生，终有一天会随着弟弟的离开而消逝，但哥哥依然数着日子，得过且过。
　　如果弟弟能远走高飞，在更广阔的天空飞翔，他大概也是欣慰的吧，毕竟他爱了好多年的弟弟，终于梦想成真。
　　在窗外倒数的烟花中，哥哥悄悄地落了一滴泪，却正好落在了弟弟心头……
　　ps：如果你们认为这就要追妻火葬场了，那你们就太天真了…我大招还没憋出来呢555


第十四章
　　七月。
　　小镇唯一的咖啡馆里，哥哥有些局促地看着眼前的DNA鉴定，报告上写的很清楚，他对面的那个半年不见的年轻男人的的确确是他的舅舅。
　　哥哥不敢相信，他居然还有个刚刚三十一岁的舅舅。
　　“你妈妈，也就是我的姐姐，她是十六岁的时候离家出走的，为了一个男人，那时候我才十岁。你今年十九岁，按照你的年龄来算，我姐应该是十八岁的时候生下你的。”
　　“为了……为了一个男人？”
　　“嗯。”舅舅点点头，“就是你的生父，但事实证明，我父母是对的，那个男人的确不值得被托付，不然你不会有一个只比你小一岁的异母弟弟。”
　　听罢，哥哥不由得攥紧报告单。
　　对于父母的事情，他知道的并不多，从他有记忆起，他就没有父亲了，后来由于母亲的工作性质，时常早出晚归，他和母亲也缺乏交流。
　　“抱歉，前段时间我有些私事，所以没能及时告诉你真相。”
　　哥哥摇了摇头。
　　舅舅是个英俊的男人，和妈妈长得极像，尤其是那双漂亮的眼睛，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其实舅舅在第一次和他见面的时候，就亮明了身份，只是他不愿意相信罢了。
　　他有一种极为诡异的心理，他潜意识里只希望弟弟就是他唯一的亲人，他们之间只有彼此，就像一种剪不断的羁绊，即便是弟弟讨厌他，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他甚至有种预感，其他人的贸然出现会让他连最后一点和弟弟朝夕相处的机会都被扼杀掉。
　　“小的时候，父母都忙，是姐姐把我带大，我们姐弟感情很深，可她却一声不响地走了。这些年，我一直在找她，包括我现在在法制日报从事记者职业，也是为了找她，没想到，她没有等我……”
　　舅舅艰难地牵动嘴角笑了一下，眼中却有湿意，但是在眼镜片后面并不明显。
　　提起那个红颜薄命的女人，舅舅似乎比哥哥要悲伤，但哥哥只不过是习惯了罢了，五年的时间，足够用来掩盖伤痛，况且，他已经把所有的爱全全投入给了弟弟。
　　“您是来做什么的？”
　　“我是来带你走的，你过得并不好。”
　　“我不会和您走。”
　　“是因为那个弟弟吗？”
　　哥哥没有回答，只是坚定地看着舅舅。
　　舅舅笑了：“傻孩子，你还没看出来吗？他就是个白眼狼，不值得你为他付出的。”
　　“他很优秀，请不要这样说他！”
　　听到舅舅说弟弟不好，向来温和的哥哥突然呛声起来。
　　“再者说，我并没有为他付出过什么，相反，我亏欠他的东西，这辈子恐怕都还不了了……”
　　后面的话从据理力争变成了喃喃自语，说到“这辈子”的时候，哥哥突然一阵哽咽，有什么酸意涌上了鼻腔。
　　他哪还有什么一辈子，他只有这最后一年了。
　　舅舅看着激动的外甥，表情有些无奈，又有些哀伤。他仿佛从这个十九岁男孩的眼中看到了他姐姐当年的影子，也是那样的飞蛾扑火，奋不顾身。
　　二人在咖啡馆里相对无言，而咖啡馆外，推着单车的弟弟正一脸阴郁地看着透明玻璃墙里的两人。
　　那个男人之前消失了近半年，他检查过哥哥的手机，两人也没再通过信息，他原本以为男人不会再出现了，可是现在，男人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