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将醒 (迟小爷)

　　哥哥也没说什么，只是暗自苦笑，他怎么敢责怪弟弟？他连做家长的机会都是弟弟施舍来的。
　　弟弟一直在办公室门口等哥哥，他插着裤兜，来回走着。
　　自从哥哥被班主任请进去喝茶之后，他整个人心神不宁，生怕班主任会跟哥哥说什么，譬如他和校花。
　　他怎么把这个忘了，其实他根本就没想到班主任有可能会找哥哥告状，因为他打心眼里就没把哥哥当家长。
　　哥哥进去了十来分钟，出来的时候，似乎并没有异常。
　　“老师跟你说什么了？”弟弟第一句话就问的这个。
　　“老师表扬你了，说你完全能考清北。”
　　弟弟观察着哥哥的表情：“还有呢？”
　　“没了，说要你再接再厉。”
　　弟弟看哥哥不像是撒谎，于是稍稍松了口气。
　　弟弟并不是害怕哥哥知道他早恋之后会教训他，他只是单纯不想让他知道罢了。
　　他总觉得，哥哥要是知道了，会产生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那你没跟老师瞎说什么吧？”
　　哥哥摇了摇头。
　　弟弟威胁道：“最好没说什么，要是被我知道了，你以后都别想来开家长会。”
　　哥哥“嗯”了一声。
　　对于哥哥的反应，弟弟心里觉得有点儿别扭，在他的印象中，哥哥很重视他的家长会，重视到未经允许偷偷跑来开，他每次只要提到家长会，哥哥就会立刻紧张起来。
　　难不成是哥哥开了一次以后腻味了？
　　想到这里，弟弟一阵烦闷，不爱开就不开吧，他本来也不想让哥哥经常出现在他的学校里。
　　和来的时候一样，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怎么说话，天从小雪慢慢飘成大雪，哥哥把自己缩成一团，冷得发抖。
　　弟弟看着哥哥哆哆嗦嗦磕牙关的样子，心里鄙视着哥哥一个大男人身娇体弱不抗冻，手上却把自己脖子上的围巾取下来，围上了哥哥的脖子。
　　谁知哥哥竟直接扯下围巾，扔在了雪地上。


第十二章
　　“操！你他妈发什么神经！”
　　黑色的围巾无辜地躺在白色雪地上，分外显眼。弟弟并没有去捡它，而是怒视着五米以外试图要走的哥哥。
　　哥哥一直低着头，表情不详，肩膀却有一丝颤抖。
　　弟弟两步走过去，捏住了哥哥的尖下巴，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双蓄满泪水的眼。
　　弟弟的心脏猛烈地撞击了两下，然后被一股力攥住了，扩散出陌生的疼痛。
　　“你……你怎么回事？”
　　不知怎么，弟弟的语气有些心虚。
　　哥哥不说话，苍白的唇却一直在哆嗦。
　　他不是不想说话，而是说不出话了，胳膊上的回过味来的剧痛汹涌而至，要不是弟弟还抓着他，他恐怕会跌到地上。
　　弟弟观察力十分强，立刻看出了不对劲。
　　“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哥哥试图挣开弟弟，却被弟弟一把搂住了脖子。
　　“妈的，说话啊！”
　　弟弟把哥哥吼懵了，过了好一会，哥哥才愣愣地说：“胳膊……”
　　弟弟看着哥哥无力下垂的手臂，瞬间明白了，一定是刚才哥哥扯围巾的动作过大，用的又是骨折的那只胳膊，所以导致没有长好的骨头受到新的创伤。
　　哥哥疼痛难忍的表情让弟弟心里发慌，弟弟一把背起哥哥：“去医院。”
　　路过围巾的时候，弟弟想蹲下身去捡，谁知听到身后的哥哥道：“我不要……这个围巾……”
　　这个人，分明是疼得牙关都在打颤了，还非要说话。
　　哥哥语气倔强，好像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弟弟立刻直起身：“好，不要，不要了。”
　　崭新的围巾还没来得及佩戴半天时间，就被主人遗弃在了茫茫白雪中。
　　逆着寒风穿过了一条街，弟弟感觉脖子后面一热，而后接二连三有热流闯入，沾湿了他的毛衣领，风一吹，更加冷了，仿佛冷入骨髓一般。
　　“别哭，坚持一下，马上要到医院了。”
　　“嗯……”哥哥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一个回答，明显带着哭腔。
　　这个人真是干什么都要哭，被吼了要哭，被上了要哭，被捉弄了要哭，疼也要哭……
　　他在别人面前，也是这么爱哭的吗？
　　弟弟一想到哥哥这副任人宰割的模样被别人看了去，心里便有些不爽。
　　等到他离开这个小镇的时候，哥哥的脆弱就再也不属于他了吧。
　　想到这里，弟弟甩了甩头，掐灭了飘远的思绪。
　　其实弟弟不知道，哥哥从不在别人面前流眼泪，即便是小时候被欺负得狠了，也只是把头越埋越低罢了。
　　哥哥的骨头果然是又出了问题，医生很严肃地教育了两人，然后才放他们离去。
　　医生数落完，弟弟接着数落：“以后要注意点，知道吗？别又瞎折腾。”
　　哥哥点了点头。
　　一路上，哥哥低着头不说话，搞的弟弟每次想起话题都很尴尬。
　　其实哥哥本就是个话不多的人，平常也支支吾吾半天放不出一个屁，但今天的哥哥总让弟弟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他又实在想不出原因。
　　这样压抑的气氛让弟弟不太舒服，正当弟弟打算随便找话题的时候，哥哥说：“对不起。”
　　“啊？”
　　“围巾……”
　　弟弟打断哥哥的话：“围巾的事就算了，以后注意点胳膊，不要当残疾当上瘾了。”
　　“嗯……”
　　其实哥哥这声道歉是由衷的。
　　冷静下来的哥哥对自己头脑发热的行为感到震惊，他不敢相信自己会如此贪得无厌，居然还想绑着弟弟不让他自由且正常的恋爱。
　　尽管这是早恋，但就像老师说的，如果不影响学习，就不要打击得太紧。
　　都说青春的悸动是美好的，弟弟不和一个美丽大方的姑娘在一起，难道要和他这个没钱没能耐的男人在一起吗？
　　弟弟总有一天是要飞走的啊。
　　哥哥用没伤的手敲了敲脑袋。
　　弟弟看着哥哥奇奇怪怪的行为，心中疑惑。
　　……
　　“嗨？”
　　两人走出人民医院，竟迎面遇上了校花。
　　“你怎么在这？”校花漂亮的脸上尽是关切。
　　“我哥，胳膊伤了。”
　　弟弟神色有一瞬的不自然，他偷偷看了眼哥哥，发现哥哥并没有什么别的反应。
　　校花是个识大体的女孩，他知道校花不会说不该说的话。
　　“原来是哥哥呀，哥哥好，我是他高中同学，他经常给我提起您呢。”
　　校花冲哥哥甜甜一笑，鞠了一躬。
　　“你好你好！”
　　哥哥显然被这姑娘的“大礼”惊到了，吓得连忙想去扶校花，结果双手还没伸出去就被弟弟挡住了，哥哥的胳膊刚做了固定，他怕又乱动出问题。
　　哥哥眼神一黯，也知道自己不该随便去碰弟弟的……女朋友。
　　弟弟问校花：“你来这干什么？”
　　“哦，我大伯住院了，我过来看他。”
　　“那你快去吧，我们先回去了。”弟弟急切地想分开哥哥和校花。
　　他最不希望的，就是哥哥和校花碰面。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校花点了点头：“外边挺冷的，哥哥要注意身体呀，哥哥再见！”
　　哥哥还没来得及回再见，就被弟弟拉走了。


第十三章
　　“哎，我还没跟那姑娘说再见呢。”
　　“再见？再什么见！”
　　弟弟一路拉着哥哥走了好久，直到把医院远远甩在身后才停下来。
　　弟弟又有了发火的迹象，哥哥只好闷不吭声，任由弟弟拉着，只是到了小路上的时候，又说了句：“你那个女同学，挺好的。”
　　他其实想说弟弟眼光好，但一想到老师说的不要给弟弟压力，便没有说。
　　他以为自己夸奖弟弟的小女朋友，会让弟弟高兴，谁知弟弟张口就是一句反问：“我同学好，关你什么事？”
　　哥哥动了动嘴唇，小声道：“就挺漂亮，挺有礼貌的。”
　　弟弟听到哥哥对校花的评价，敷衍地说了句：“就那样吧。”
　　他不想让哥哥再继续有关话题，谁知哥哥却铁了心不放过。
　　“你真的给你同学提过我吗？”哥哥问得小心翼翼。
　　弟弟一时语塞……
　　因为他从没有在学校提过自己还有一个哥哥，在他看来，这个所谓的哥哥是一个耻辱的象征，唯一一次提到，还是上回体委提的，体委故意用哥哥来让他难看。
　　校花刚刚之所以说弟弟提到过他，不过是客套罢了，仅仅是那天跟校花约会中途离开，让校花知道了原来他还有个哥哥。
　　本来弟弟可以如实告诉哥哥，自己不可能给同学提他，因为嫌丢人，可看着哥哥期待的眼神，弟弟突然犹豫了。
　　“嗯。”弟弟模棱两可地回答了哥哥。
　　哥哥听罢，眼睛都亮了：“那……”
　　“胳膊还疼吗？”弟弟粗声粗气地打断了哥哥。
　　哥哥摇头：“不疼了，早就不疼了。”
　　有这么个大好事降临，什么病什么痛，全都飞走了。哥哥心里喜滋滋的，他怎么都想不到，弟弟居然会给同学提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