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暖自知 (蛋蛋蛋黄)

他并未参与酒桌上的对话。叶湘就是这样，不爱交际，比起参与更喜欢做一个旁听者。

然而他现在完全没有心情旁听了，左手若有似无的晃着酒杯，偷偷地往林嘉旭那个方向瞄。林嘉旭正在和季泽叶说话，言语间都是叶湘久违的温柔。

叶湘觉得很不舒服。

胸口酸酸涩涩的，还有一点疼。这个男人是谁？这些都是林嘉旭的朋友，叶湘的位置只合适在他身边，现在自己的位子被一个陌生男人占着，林嘉旭满腔温柔的和占他位置的男人低声谈着话，好像独自劈开一个只属于他们的小空间，尖锐地刺痛着叶湘的神经。

身体也不舒服，胃又一抽一抽地痛，刚刚一口闷喝得太猛了。

叶湘发现难以抑制强烈的呕吐感，借故到包厢里的卫生间把水龙头的水打开，吐了出来。

卫生间的隔音效果不太好，外面的对话断断续续的传过来。

“阿季，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现在在哪……工作……”

“就上个月……”

“和嘉旭碰过几次头……”

其中一人的嗓门特别响，唯有这句话清晰地传到叶湘耳里：“你和林嘉旭还是这么要好，从高中就是，你们那时要搁现在看不就是林嘉旭和叶湘这回事嘛！”

包厢里传来一阵哄笑声，似乎有谁在那里打圆场，叶湘还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大意是让他们声音轻点，别让自己听到。

原来自己的心还会疼啊。

龙头的水流唰唰的流，叶湘看着镜中的自己双眼微红，他努力的牵动嘴角，却发现自己的笑容如此难看。


叶湘躲在卫生间抽了两根烟，尼古丁可以止痛。

平复好心情后，他才装作什么都没听到般回座，假装没有看到在座几个人尴尬的眼光。

他侧过脸，自嘲地笑了笑，挥了挥手中的烟盒，尽量用平稳的语气说，“烟瘾犯了，抱歉啊。”
于是气氛又活跃起来，继续天南海北的侃大山。

叶湘隐隐约约感觉到林嘉旭那个方向好像有目光频频向自己投来，他没有回应，只是假装安静地微笑听故事，拿出自己在工作上应对客户的状态，举手投足稳妥得无以复加。

买单时季泽叶说着好久不聚了抢着买单，又重复了一下回来只见了林嘉旭没有见大家的歉意，叶湘看见林嘉旭扣住季泽叶的手，体贴说他来买。

他的眼睛仿佛落入了什么东西，生理性感到刺痛。

虽然叶湘和林嘉旭目前经济条件尚可，但是毕竟经历过创业的苦顿期。不算商务宴席，平时两个人出去吃饭也不会吃很贵的餐厅，至多偶尔纪念日去江边吃一顿人均一千以内的西餐，平时和这帮朋友们出去也是AA，今天这顿少说也有七八千。

他想起大学和林嘉旭在一起时，林嘉旭花了4000元给他买了他当时很喜欢但不舍得买的球鞋。当时他们还没住在一起，等叶湘发现时，林嘉旭已经吃了两周方便面了。

这个人就是这样，为博佳人笑，可一掷千金。

叶湘冷冷看着这一切，忍着胃痛喝完了酒杯中的最后一口。随后站起身，苍白的脸庞扯出笑容，“不好意思啊大家，今天有点不舒服，估计跨不了年了，扫大家兴真的抱歉啊。”

“叶湘你没事吧？”“要不要去看医生？”“老林你快把人送回去吧。”

林嘉旭轻轻地嗯了一声，抓起台面上的车钥匙打了声招呼说要走，季泽叶说也累了，让他们送他一程。


停车场，林嘉旭在倒车，季泽叶和叶湘站在另一侧等待，露骨的眼神上下打量叶湘，顶着漂亮白皙的脸蛋却吐出毫无教养的言语：“你配不上他。”

叶湘回过头，冷冷地回看他琥铂色的漂亮瞳孔，并不回应。

“你可以问问任何一个人，我和嘉旭曾经有多好，我比你早遇见他……”

“你也说了，是曾经。”叶湘毫不客气的打断他。

对方却不急不恼，紧紧盯着他的双眸，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你没有觉得很有趣吗？你和我的名字中都有一个叶，不会你们的定情信物上印了个叶吧？”

叶湘瞳孔剧缩，脑内闪过一些凌乱的记忆。

接着他看到季泽叶坐上林嘉旭的车，拉开副座的车门坐了进去，接着俯身凑近林嘉旭耳边说了些什么。

昏暗的灯光下，林嘉旭望着季泽叶笑了。

从叶湘这个角度看，这两个人亲密到仿佛曾经的他和林嘉旭，一个在说，一个在听，任何旁的人都插不进这般气场。

啪————

那根弦，断了。






第7章 第 7 章
到家，关门，叶湘坐到沙发上，点燃一枝烟。

尼古丁帮助他保持最后的理性，他不记得这是今天抽的第几根烟，戒烟计划早早被他抛在脑后。

他沉默地看着林嘉旭依次脱掉外套、领带、领带夹、袖扣。领带是叶湘出门前为他系的，领带夹和袖口是叶湘为他买的。林嘉旭站到他面前皱着眉俯视，阴影投射到他的脸上。

“你搞什么？”林嘉旭语气不快，“迟到早退，就你事情最多。”

“我胃疼。”

接着林嘉旭的眉毛拧得更紧了，不耐烦质问，“不是，你怎么又胃痛了，胃痛胃痛，胃痛就去医院。”

叶湘突然觉得荒唐到可笑，最后一点留恋被无情的冲刷。

“我给你一个机会解释。”叶湘紧紧盯着林嘉旭，缓缓说，“我给你一个机会。”

“什么解释？你闹够了没？上次的事你还在闹脾气？非要在我朋友面前不给我面子？！”对方提高了音量。

叶湘站起身，平视林嘉旭，用毕生最冷静的语气说，“我说了，我给你一个解释，你和季泽叶什么关系？”

林嘉旭怔了一下，一秒后他恼怒大吼，“你质问我？你有什么资格质问我？你他妈别给我转移话题！我问你！你先回答我！你他妈在闹什么脾气！整天像个死人一样！”

“林嘉旭！”

最后一点尼古丁的效果消失殆尽，心痛，不堪，愤怒，屈辱，叶湘狠狠盯着面前这个他发誓一生深爱却现在无比陌生的男人。

他想说出那萦绕心间残酷的两个字，心中最后一点不舍和留恋告诉他，别说，他伸出手箍住林嘉旭左手手臂，一再用力地锁紧，仿佛这样做，这个人就不会离开他。

“放手！”

“……”

“放手！”

林嘉旭左手吃痛，不甘示弱地推开叶湘，推不动就用换一只手掐叶湘的小臂，企图让他放手。

叶湘红着眼睛瞪着对方，用吃奶的劲锁着，倔强不肯松手。

他知道他魇住了，他的内心叫嚣着痛苦、彷徨、害怕、悲伤，他就像抓住一缕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攀着林嘉旭。

“你他妈疯子！神经病！”

林嘉旭怒骂着一拳揍上他的腹部，脆弱的胃被当头一棒，一阵天旋地转的疼痛席卷了他，叶湘条件反射下松开了手，狠狠地撞回沙发。

双方沉默了一分钟，叶湘低着头。

林嘉旭迟疑的伸出了手，却看到了叶湘抬头眼中的恨意与决绝。

“林嘉旭，我们分手吧。”


叶湘醒来是第二天的清早，躺在孙晓家的沙发上，阳光从窗帘中透出一条缝来，照射到他的脸上。他抬起手遮住阳光，发了一会呆。

昨天说出分手后，林嘉旭果不其然的暴怒，除了不可置信的愤怒外问来问去无非是那几句老生常谈，在他口中叶湘仿佛十恶不赦：七年感情，曾经的诺言都视若无物；整天板着个脸给谁看；不让他碰，偶尔“即兴”的□□在他眼里也是滔天大错；是个彻头彻尾冷酷无情的骗子。

仿佛站在道德制高点，一切的错误都可以推翻重来，叶湘无可奈何，他只是累了。心里的那根弦好似一根弹性绳，崩得越紧，松开的时候便抽得越痛。

他只想求一个答案，他的胃、他的心剧烈的撕裂疼痛，他只想执拗的求一个答案。

“我只要一个回答。”

“季泽叶？”林嘉旭冷笑一声，眼底的冰寒深不见底，“对，我承认，这阵子我和他见过很多次。”

“你问我喜不喜欢他？对，我动心过。你他妈在意吗？啊？”

我动心过。

我、动、心、过。

……

那一瞬间，叶湘生来从来没有一次体会过那种痛楚，心肝脾肺胃仿佛被撕开无数个口子，压抑沉默的黑暗压面而来，罩住口鼻让他无法呼吸，碎片般的记忆袭来，那些相拥而眠的夜晚，耳鬓厮磨的温柔，心悸热烈的初拥，仿佛化作幻蝶，飞远再也不见了。

他被抛弃了。

一个人，在冰冷无常的埋骨之地，脚底埋葬着他的爱情、青春和单纯。

他又变回那个不爱说话的男孩，看着父母和弟弟一家三口永远快乐的生活在一起，而他是个不受欢迎的累赘。

这七年他得到了至上的幸福，一个家，也体会了灭顶的痛苦。


他还是带着成年人最后的体面离开了，即使他知道尊严和爱，早被踩到脚底什么都不剩。

房子是林嘉旭的，一出门叶湘便给孙晓打了电话，特别潇洒笑着说“宝贝，我分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