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解释,又觉得这一幕实在是匪夷所思,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费廉叹了口气,方才心里涌起的无措、心疼和慌乱顿时被这诡异的气氛给冲得一丝不剩了,他无奈地拉过人抱住,哄小孩儿似地拍了拍:“不疼不疼。”
他想了想,又低笑着说:“呼噜呼噜毛,吓不着。”
柏学丞登时又哭又笑,握拳打了费廉肩膀一下。
费廉将柏学丞的脸压在自己肩上,免得柏学丞局促尴尬,说:“屏幕给我砸坏了没啊?你这脸可硬了。”
“滚!”柏学丞沙哑着嗓子闷吼一声。
费廉短促地笑了一声,笑容慢慢收敛,最后凝固成一个有些复杂酸涩的表情:“对不起啊……”
柏学丞一时没说话,片刻后才道:“为什么啊,当年我到底是……为什么啊?”
柏学丞想要的解释大概是藏在心底折磨他多年了,以至于此时开口,带上了几分泣血的味道。
从重逢到和好至今,柏学丞绝口不提前事。
费廉其实知道,不提不等于真的过去了,但柏学丞尽力将它们都掩盖起来了。他更重视两人之后的关系多过执拗地要一个答案。
但也许在某个不经意的话语间,不经意的行为里,曾经的伤痛就会毫无防备地被扯开。提醒着他们,当年突然无疾而终的感情始终横亘在两人之间,无法忽视。
柏学丞其实打算好了,待两人关系逐渐和缓后,也许是三个月,也许是半年,他做好了慢慢来的打算,他已经不是曾经那个急性子的人了。他愿意慢慢等,等到终于可以问出口的那天,彻底拔掉两人之间的这根刺。
但没料到费廉会突然来这一手,将两人第一次打算出游的计划直白地放在面前,硬扯着他跨过了时间的鸿沟,看到了当年陷入热恋,对彼此疯狂爱慕着的两张年轻的脸。
柏学丞一下就绷不住了,压在心头的疑问就这么脱口而出。
费廉沉默了一会儿,拍了拍柏学丞的肩,说:“我们找个地方慢慢说吧。”
第二十八章 解释
费廉一早接到费母电话时,心里就已经有了决定:他不会再重复一次少年时期的怯懦和无措。虽然如何面对母亲,如何面对柏学丞家人这件事他还没有想好,但这一次他打算和柏学丞一起去面对,而不是自作主张地将柏学丞推开。
车稳稳地行驶在马路上,很快上了高架,电台音乐恰好放起了《年少有为》,男歌手有些沧桑无奈的声音缓缓唱着:“假如我年少有为不自卑,懂得什么是珍贵,那些美梦,没给你我一生有愧……”
柏学丞难得沉默地靠着车窗,一时间车里安静得只有锥心刺骨的旋律响着,节奏一点点踩在两人的心头,他们几乎是同时回忆起了许多往昔之事。
“也曾一起想,有个地方睡觉吃饭。”
——面试过了?我去,那我们不就在一个部门上班了!
——什么?分开走?为什么?
“可怎么去熬日夜颠倒连头款也凑不到。”
——不是说好去三亚吗?你什么时候答应跟他们去团建了?那我呢?
——费廉,生日出去吃一顿饭不难吧?别人不会怀疑的。
“墙板,被我砸烂,到现在还没修。”
——去我家怎么了?咱们从上学谈到现在,毕业都没把我们分开,这还不够认真?!
——行,不见家长,见我朋友总可以吧?……什么叫我不懂?费廉?你他妈是不是只想玩玩?!
“原来心疼我,我那时候不懂。”
——以前上学偷偷摸摸,现在住一起还是偷偷摸摸,费廉,我真的不知道我们到底在干嘛。
——我是跟你谈恋爱,不是在当你的情儿。你不累,我累。
——我爱你,我想跟你在一起,这件事让别人知道有那么难吗?我妨碍谁了?我在意你,是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吗?我犯法了吗?
“假如我年少有为,知进退,才不会让你替我受罪。”
——分手?你他妈想得美。
柏学丞深深吸了口气,关了收音机的音量。
他自己说“想得美”,自己却狼狈地头也不回地逃了。说不好他在怕什么,也许是怕费廉面对面地砸来一句:我已经不喜欢你了。
如果当面听到这句话,他大概会疯吧。
车平稳地下了高速,费廉从头到尾没说一句话,柏学丞从回忆的漩涡里清醒过来,一时有些慌了。
大意了,明明说好不提前事,自己怎么就没忍住?
现在还不是时候,现在提……也许又要吵起来。费廉会说什么?说“你不懂这个圈子”?还是说“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不要让彼此为难”?
他可以暂时忽略一些事,等到之后徐徐图之,但他不能忍受费廉再将这种自欺欺人的说法提到面上来。
他们会吵架……怎么办?柏学丞拽紧了拳头,他不想吵架,可他不能答应费廉“地下情”的要求,他无法在外人面前装成普通朋友或是老同学。他也无法接受看着费廉若无其事地去相亲,去跟其他人假装要好,以达到和自己撇清关系避嫌的目的。
哪怕费廉跟自己说,那些都是假的,是逢场作戏。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柏学丞整颗心都提起来了,这才做了多久的梦?就要醒了吗?他才贪恋了一次念念不忘的体温,就要这样失去了吗?
陈信说得没错,复合这事不该随便提,他也突然懂了蒋梵无可奈何的那句:“你都没跟他确认过这一点,你就提议跟他复合了?”
傻-逼了,自己傻-逼了,柏学丞生生出了一身冷汗。他不敢确定,如果两人再次因为这件旧事吵起来,再次分手,自己会不会对费廉直接动粗。
柏学丞动了动喉咙,脑仁开始一抽一抽地疼,浑身几乎都要麻痹了。
费廉没把车开回工作室,而是开去了一家很安静的主题餐厅。
临近年关,四处都是聚餐的人,饭店不太好订位置,这家主题餐厅的老板跟费廉是旧识,得到费廉的消息就专程空了最里面一间情侣包厢出来,空间不大,也不会有人打扰,正合适。
柏学丞几乎是僵硬地跟着费廉下车,进了店里,甚至没注意店老板看到柏学丞时愣住的表情。
费廉没跟老板细说,只匆匆点了菜,说了句“老规矩”,老板忙着去外面应酬其他人也没法多说什么,忧虑地看了眼费廉便走了。
包厢里早就开了空调,温度合适,费廉脱了外套见柏学丞还愣着,便上去帮他脱外套。
“这家店的东西很好吃,适合你的口味,以前……”费廉笑了一下,“想过很多次带你来的,但是都没那个胆子。”
柏学丞“啊?”了一声,还是很呆滞。
费廉不知道柏学丞怎么了,按着他的肩膀坐了,又帮他倒了茶水,拿了点水果和瓜子来。
“这家老板是我发小,这事我没跟你提过。”费廉拉过椅子,坐在柏学丞对面,道,“我喜欢男人的事,除了小时候跟我妈提过,再没跟其他人提过了。我发小他们家一直是开餐厅的,他也不知道我这事,后来毕业上班,他跟家里借了钱也来了南城,在这边开了这个主题餐厅,生意还不错,我几次想带你来,但又怕他多问,又怕你露馅……”
柏学丞扯了扯嘴角,露出个不知道是笑还是什么的表情。
费廉紧张不安地搓了搓手,说:“后来我们分了,我……实在难受,去过几次gay吧,又不想和里面的人有牵扯,怕喝醉了和人稀里糊涂……去一般的酒吧,我又怕我喝醉了惹出什么麻烦。”
费廉苦笑一下:“其实是怕自己喝醉了什么都往外说,让人听见。”
柏学丞看着费廉,突然心里酸得厉害。
费廉就是这么一个人,平日总是规矩低调,骨子里藏着抹不去的自卑,就算是难受得要死要活,也不敢吐露分毫,连醉酒都不敢,那感觉大概是生生受了活剐,柏学丞光是一想就感觉呼吸不上来了。
“后来实在忍不住,实在难受。”费廉轻描淡写地说,“就来了这里,喝了个烂醉,果然是把什么都说了。”
费廉还有些不好意思:“把我发小吓了个半死,怎么都没想到我会为一个男人……他没见过我那样,当时可能确实太狼狈了。我认识的人里,也就只有他和陈信知道这事了。”
柏学丞心痛得不行了,忍不住开口:“不,不提这个了。”
费廉看了他一眼,哦了一声便不提了。
柏学丞又没忍住,恼火道:“你可以找陈信啊!你跟他说不就行了吗?他那么细心的人,还能照顾你……”
费廉复杂地看着柏学丞:“那是你兄弟,我……我当年只是偶尔在你宿舍留宿,他们邀请我一起,也是看在你的面上。我不合群我知道。”
柏学丞皱眉。
费廉道:“我们还在一起的时候就算了,我们都分了……我哪儿有脸去见他。”
在费廉看来,柏学丞宿舍的人几乎等同对方娘家人,尤其陈信,跟柏学丞关系那么好,一直也没断了联系,他哪里敢凑到人前去?一是怕听到有关柏学丞的消息,其次也担心被陈信暴揍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