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小菲点点头,闭上了眼睛。林子俯下身亲吻了一下她的双眼:“做个好梦。”
第 10 章
十
十多年前的那一场SARS疫情最开始是从广东爆发的,起先并没有引起社会的关注。而那时林秀山正在深圳参加公司年会,大家都没有谈到这事。直到那年的三月初,北京出现了第一例报告,再后来多个省市相继出现了疑似和确诊的病例,感觉一场致命的疫情正在席卷着全国,人们才开始普遍感到恐慌。幸运的是,浙江一直到三月底还没出现一例,所以大家还是相对比较安心。但有关部门丝毫不敢懈怠,通过各种方式、各种途径宣传:室内保持良好的通风,尽量不要去人员聚集的场所等等。车站、机场都对进出的旅客进行体温检测,一经发现异常,立即隔离观察。而林秀山在这一段经历中体会最深的就是那次小菲的生病,他心里的担忧和恐惧。那天他怀着惴惴不安的心取回化验报告送到大夫的手中,又惴惴不安地观察着大夫的表情,直到大夫说没事,只是普通的肺炎时才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之后,小菲在医院里住了两天就出院了。出院后又在家里休养了两天,一个鲜活的叶小菲又回来了。林秀山一直悉心地照料着她,直到她完全康复。
那一段时间对于林秀山来说是幸福而充实的,事隔多年回想起来,心里还是充满了甜蜜和感动。他漫无目的地在街道上走着,那是当年他们一起走过的路,还有那座小桥,那座他们多少次伫足过,相偎在一起看风景的小桥。他知道沉睡了那么多年的记忆其实从来没有一点消失过,只等着某一天让他来揭开封盖,轻轻地唤醒它,便会一点点地、慢慢地呈现出来。
天已经黑了,街道两旁的路灯都亮了起来。林秀山孤独地走在街上,身边不时地走过三三两两的行人,偶尔他会异想天开地想在这些行色匆匆的人群中寻找小菲的身影,又转而为自己天真的想法感到可笑。他就这样走着,仿佛小菲正挽着他的胳膊,依偎在他身旁。他心里的思念愈加强烈起来,甜蜜、酸楚、温暖、凄凉交织在一起,绞得他的心隐隐作痛。他累了,找了一家街边做衢州土菜的小饭馆坐下,他喜欢衢州菜。
他要了两个鸭头和两个兔子头,再加两个炒菜、一箱啤酒。老板大约五十多岁的样子,林秀山看着有似曾相识的感觉,想了一想,原来这个店他以前和小菲来过多次。没想到十年后,店还是这个店,老板还是这个老板。他仿佛遇到了阔别已久的老友,倍感亲切。
“老板,生意好吗?”林秀山看店里客人不多,一边喝着啤酒,一边搭讪道。
“饿不死,撑不死,一般般吧。”老板也没什么事,索性在他的对面坐下来,“我没什么压力,店铺是自己买的,我自己当厨师,老婆女儿当服务员,混口饭吃是没问题的。”
“你这店开了至少有十一二年了吧?怎么也没想过扩大一点呢?”林秀山递了一支烟给他,他摆了摆手说不会,便自己点上了。
“那不止啰,我这店开了快有十八年了。我刚来杭州时就在这里的。开始是租的,房东年年涨房租,后来在第五个年头我就出高价把它买下来了,还借了不少钱,还了三年才还清。”老板还是一如既往的健谈,十多年前林秀山和小菲来吃饭时也常和他聊天,“我这个人呢,没什么野心。现在这样每年收入稳定,发不了大财,日子过得也还行。弄大了,开支就大了,风险就大了,心累。万一生意不好,那亏损我可承受不了的。”
“说的也是,这年头做个普通人最幸福。”林秀山点头表示赞同。
“你在附近住吧?不然不会知道我这店开了十几年了。”
“我以前在附近住,十年前回老家了。”林秀山摁灭了烟头,他不知道老板还记不记得他,但他还记得老板似乎姓江,龙游人,“以前我常来你这店,有印象吗?”
“看着面熟,但是不好意思,想不起来了。”老板有些歉意地说。
“难怪,你这里来来往往的那么多人,何况都过去十年了。但我记得你好像姓江吧?”
“对对对,你好记性。”老江还想接着聊,后面老婆在叫,说有客人要加菜,便站起来往后厨走,回过头来又说了一句,“你慢慢喝,等会儿过来陪你聊。”
林秀山环顾四周,发现小店虽然后来重新装修过,但大致的格局基本和过去差不多。他恍惚间有一种时光倒转的感觉,仿佛回到了十多年前,他和小菲两人在这张桌子前吃饭说笑,那情景是那么清晰,那么真实。对,有时还有赵明,还有丹青、罗娟,他们一起在这里欢乐地喝酒,说说笑笑。他突然想给赵明打个电话,但赵明的电话早在十年前就被他删除了,同时删除的还有所有与杭州、与小菲相关的人。他自己换了号码,狠心地切断了与这里的一切联系。他猛喝了一大杯啤酒,点燃一支烟,凝神静气。一分钟后,他从记忆的深处找出了一个手机号码,试着拨了出去。
“喂,你好!请问哪位?”电话那头传来赵明熟悉的声音,林秀山有些激动,他为自己的记忆力感到骄傲。
“赵明,是我,林秀山。”
“啊?林哥啊!太意外了!多少年了,怎么想起我了?我以为你把我们忘了呢。”赵明显得欣喜万分,激动地说。
“我以前把你们的号码都弄丢了,这是我凭记忆想起来的,但又怕这么多年你可能换号码了,没想到还真的打通了。我挺激动的!”
“我十几年没换过号码。你现在哪呢?林哥。”
“我在杭州。你,你与小菲还有联系吗?”林秀山犹豫不决,但还是问道。
赵明顿了几秒钟,回答道:“和你一样,失联了。林哥,你来杭州之前应该打电话给我,现在真不巧,我昨天刚来北京出差,后天才能回来。你一定要等着我啊,等我回来咱哥俩好好喝两杯。”
“后天是吧?可以,我等你,见面再聊。”林秀山说完挂了电话。
虽然从赵明那里没有得到小菲的任何消息,但与赵明联系上了对林秀山来说多少也是个安慰,他觉得在心理上与小菲接近了一步。他不确定他是否真的想找到小菲,即使找到她又能如何呢?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其实他的内心无比的矛盾,他甚至于不知道这次来杭州究竟为了什么。难道只是为了寻求心灵的慰藉,抑或是为了灵魂的赎罪?但这一切似乎都将无济于事,或许能得到短暂的心安和平静,但那负罪的灵魂终将无法解脱。
老江忙完了厨房的事,出来端了一碟卤水拼盘坐在他的对面,笑着说:“呀,都喝了这么多了!酒量还是和以前一样好啊。兄弟,一个人喝闷酒是不是心里有事啊?我陪你喝一点。”
“怎么?记起我了?”
“你姓林,是吧?”老江开了一瓶啤酒,一边往杯子里倒,一边慢悠悠地说,“我刚才在后厨里就一直在想,终于想起来了。你以前经常和女朋友来,对了,你女朋友姓叶,小姑娘长得很漂亮,就爱吃我店里的鸭头,辣得眼泪都出来了,还是喜欢吃。我没记错吧?”
“没错,谢谢你!”林秀山感激地说,举起杯子和他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老江也一口干了,抹了抹嘴说:“你现在有点胖了,以前那身材,个头又高,我老婆都夸你帅气,搞得我心里还蛮酸的。哈哈,开玩笑啊。其实刚才还是我老婆提醒我的,她还记得你女朋友,说你们在一起真的好般配。”
老江的老婆这时也站到旁边插话道:“你女朋友真的好讨人喜欢的。我女儿那时还在上小学,天天放学都到店里来做作业,你女朋友每次碰到了都会教她呢。你记得吧?”
“记得记得。”林秀山点点头。
“我女儿好喜欢她的,哦哟,后来还问了我好几次,那位漂亮姐姐来了没有。你们后来搬走了吗?小孩上学了吧?男的女的?”
“我们没结婚,分手了。”林秀山苦笑着说。
“分了?哦哟,你们在一起好般配的呀,怎么会分了呢?”老板娘惋惜地说。
“嗯,不好说,特别的原因。”林秀山心里一阵绞痛,不想接她的话往下说。
“你去忙你的吧,我们男人在一起喝喝酒,聊聊天,你就不要插嘴了。”老江看出林秀山的为难,赶紧把老婆打发走,老板娘有点不情愿地但也乖乖地走开了。
“呵呵,嫂子蛮听你话的呀。”林秀山揶揄道。
“那是,不听话我揍她。女人嘛,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老江笑着亮亮拳头,然后端起酒杯,转而又说,“开玩笑呢,哪敢打她哟?人前给面子,背地里哄着。来来来,干一杯。”
林秀山和老江闲扯一会儿,把酒喝完后回到宾馆的客房。他想趁着酒精的作用好好地睡上一觉,但刚要入眠的时候脑子里一个激灵便清醒了。他总是失眠,这毛病已经折磨了他很多年了。大多数时,他依靠大量的酒精来帮助入睡,但偶尔也会不起作用。因为他的酒量比较大,所以有时候在达不到大醉的程度时,酒精反而让他的脑细胞更加活跃、更加兴奋。他自己能感觉到他的身体每况愈下,心里充满了忧虑和恐惧。他才四十多岁,刚刚步入人生的秋天,然而在他人生的盛夏季节,本该绽放出绚烂的花朵,却让他亲手给毁灭了。他毁灭了自己,也误伤了他人。一个女人正值花季的年龄被实实在在地伤害了,另一个女人则被单纯蒙住了双眼,遭到了背叛却浑然不知。他很佩服他的有些朋友,每天花天酒地,身边女友不断更换,正所谓“家中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的状态下,却能做到心安理得。但他做不到,就这一次的经历,让他的良心痛了十多年。吴丽很了解他,曾经开玩笑地和他说,你这人不能有外遇这种事,因为你的心太过柔软,又有点道德洁癖,一旦沾上,两边你都割舍不下,最后伤的还是你自己。他十分赞同她的话,但那时的他已经无法回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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