昼夜不宁 (瞳秋)

　　冯宁静静地听着他说些毫无逻辑的谎话，心跳不可抑制的漏了半拍。
　　方逸坤看他不为所动，害怕拙劣的演技被人拆穿，又急忙补充道：“没有被子也可以，我可以就在这里坐一晚，天一亮就马上走。”
　　但请你不要再把我推开。
　　他们并肩站了很久，久到方逸坤紧张得喉头干涩，才听到冯宁低低的一声“嗯”。
　　紧接着冯宁又动了动唇：“别坐椅子上休息了，我不困，床让给你吧。”
　　深夜里，雨声渐渐地淡了，雷鸣也随之停止。方逸坤躺在小屋里简陋的床上，感受着冯宁残留在枕被间的气息，居然久违的感受到了让人安稳的倦意。
　　冯宁见他半天没反应，连翻身的响动都没有，以为床板太硬他睡不习惯。走过去正要建议他再垫一床被褥，就撞见了那人恬静的睡脸。
　　他太久没有仔细的观察这张脸，竟没发觉他曾经运筹帷幄的风发意气已然淡去，眉眼间只留下一抹说不清的愁绪。
　　冯宁情不自禁伸出手去，为他抚平皱起的眉头。手要放下的时候，却被方逸坤顺势握在了手中。
　　像是他最原始的本能反应，将冯宁泛着凉意的手紧紧拢在掌心，不愿松开。
　　这是他们以前同床共枕时，彼此之间养成的习惯。方逸坤总会将他的手捂在手心，而冯宁则是习惯于将脑袋埋在他的胸前，聆听他的心跳入睡。
　　谁曾想，时过境迁，这习惯早已深入骨髓，如同血液一般融为了身体中的一部分。
　　习惯如此，爱你这件事也是如此。
　　冯宁眸中微光闪动，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趴在床边，听到他胸腔内传来有序的律动，不知不觉也陷入了梦中。
　　第二日，大雨掠过的城市，天空碧蓝如洗。
　　冯宁枕在柔软的被褥里，感觉眼前透过一丝暖暖的光。他睁开眼睛，看见方逸坤坐在床头，正好和昨夜里的他换了个位置。
　　他慌乱地从床上坐起，眼睛不知该往哪看才好：“我什么时候睡到床上来的？”
　　方逸坤揉揉他蓬松的头发，替他顺了顺翘起的发梢：“没多久，我起来之后看你睡着了，就把你抱上去的。”
　　冯宁避开他这个过于亲昵的动作，连忙掀开被子站了起来，急匆匆往洗手间去：“不早了，我还得去上课。雨也停了，你回家去吧。”
　　他躲得很快，但是微微泛红的双颊还是被方逸坤看在了眼中。
　　就在冯宁以为方逸坤还会找理由继续赖着不走的时候，却听到那人换好鞋子走到了玄关边。
　　“那我走了，你记得吃早饭。”
　　“嗯。”
　　冯宁没出门送他，直到传来关门的声响，他才慢吞吞的从洗手间里走了出来，看着空无一人的客厅发呆。
　　一个人的生活不算难过，但是两个人的温存又确实让人留恋不已。
　　正对着门口的方向出神，他注意到餐桌上不知什么时候压了一张纸条。
　　冯宁的心脏怦怦直跳，深吸一口气，缓了半天才鼓起勇气将纸条展开。眼前出现的，是他再熟悉不过的笔迹。
　　——对不起。
　　看见这行字，冯宁不由干涩地眨了眨眼。
　　——我们能重新认识一下吗？
　　他感觉眼眶开始泛酸，手止不住的颤抖。
　　——你好，我叫方逸坤。我喜欢你，可以让我做你的男朋友吗？
　　啪嗒啪嗒，水滴渗入纸张的纹理中，晕开点点斑驳。
　　冯宁仰着头，用手臂胡乱捂住眼睛，但仍有眼泪控制不住的往下流。
　　从一开始就走错了的迷宫，终于拨乱时空的入口，回到了正确的轨道。从他们坐在车里讨论是否要以包养的名义在一起时，冯宁隐隐埋下的心病，直到这一刻到来，才彻底连根拔起。
　　谁也不知道，他等这一句话，已经等了太久太久。


第44章
　　冯宁今天只有上午半天课，他念着早点来教室把上课要用的东西准备好，稍稍提前一些来了学校。前台接待的女老师看见他来，热情的打招呼：“冯老师早啊。”
　　“早。”
　　看见他神色如常，女老师忍不住悄悄发问：“那天来找你的那人，到底是谁啊？”
　　他那天突然离开之后，半个学校的人都在好奇讨论，神秘的西装男到底和冯宁有什么样的关系，以至于两人一见面就闹得如此鸡飞狗跳。
　　冯宁笑容还挂在嘴边，不由干笑出声：“没谁，一个朋友。”
　　“是吗？”女老师将信将疑，手机上正好传来一则新闻推送，她低头看了一眼，冯宁便趁着这个空档快步走进教室，避开了她的追问。
　　同一时间，这则新闻出现在了所有人的手机里。
　　方林两家完成股权交接，方家三少爷方逸坤正式接管林氏百分之五十的股权。方、林、郑三家鼎力的商业局面即将发生剧变，方氏或成为本次竞争的最大赢家。
　　冯宁手机关机准备上课，尚且没有发现经过了这暴雨倾盆的短短一夜，外面的世界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裴安之一进教室，看见冯宁好端端站在那里，立即兴奋地冲上去，给了他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冯老师，你没事吧？我还以为你再也不来了呢。”
　　冯宁的脸被他撞得生疼，忙退后一步隔开稍许距离：“没事，我这不是来了吗。”
　　裴安之意识到刚才做得过火了，挠挠头吐舌道：“对不起啊，我看到老师实在太开心了，没忍住就……”
　　冯宁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好了，知道你不是故意的，赶紧收拾准备，马上开始上课了。”
　　培训学校里的学生大多是些对打击乐感兴趣的爱好者，虽然不乏像裴安之这样兢兢业业钻研的人，但仍是以闲着没事来报名的大学生居多。
　　平时一个班里只有十来个人，属于小班教学，收费不低。冯宁总想着在有限的课时内多教些有用的东西，上课的模样格外严肃，和平时随意打闹的性子判若两人。
　　大约课时安排太早了的缘故，这堂课学生来得不多。冯宁正好时间充裕，就先演示了一遍节奏，让其他人依次重复，他再逐个纠正点评，进行手把手教学。
　　今天这段节奏选得有些难，几个三连音一直有人做不好，冯宁刚指导完两个学生，就听到前台女老师在门口喊他的名字。
　　冯宁放下鼓棒走过去，问道：“怎么了？”
　　女老师有些欲言又止：“有点意外情况……新来了一个报名的学生，他说自己有基础，想直接插班到你班上来。”
　　冯宁了解情况，点了点头：“真有基础的话就让他来试试吧，正好我这今天学生不多，加一个旁听的也没事。”
　　“那我就让他来了啊。”女老师冲他挤眉弄眼，似乎有所暗示，“你自己多注意，万一有什么事……我们就在外边，你喊人就行。”
　　冯宁一头雾水，想着这又是哪个不好对付的熊孩子要来找刺激。刚一扭头，就看见方逸坤穿着一身T恤牛仔裤走了进来。
　　大概是想和“学生”这个身份更贴近些，他今天没有用发胶把刘海抓起，就让它们随意搭在额前，看上去青涩不少。一看见冯宁，还特别欠揍的喊了声“冯老师好”。
　　冯宁心里咯噔一下，手掌握拳在身后紧了紧。
　　他以前开玩笑时夸过方逸坤，说他把刘海放下来显年轻。没想到这家伙把这句无心之言记在了心里，有模有样的还原了当时的场景。
　　裴安之比他更快反应过来，蹭的一下从椅子上跳起，拦在冯宁面前，直怼怼的面对方逸坤道：“你这人怎么回事，怎么阴魂不散啊。”
　　语气里的嫌弃隔着大半个教室都能感觉到。
　　方逸坤也不气恼，绕过他看向冯宁，举起手里拎着的纸袋递给他：“还你的，已经洗干净了，谢谢你的衣服。”
　　冯宁僵着脸把袋子接过来，干咳几声掩饰心虚：“哦，不客气。”
　　裴安之察觉到气场不太对，看了一眼袋子里还真是衣服，眼神在两人之间游走，结合他们上次见面时的反应，心中浮现出一个大胆的猜测。
　　“冯老师，你……你和他……你们俩不会是……”
　　这猜想太劲爆，裴安之结结巴巴半天，愣是不知道该用什么词形容才好。
　　冯宁赶紧打断他的话：“就是普通朋友。”
　　裴安之又问方逸坤：“是吗？”
　　“目前是这样。”方逸坤点头承认，但又笑意盈盈的补充道，“以后就不一定了。”
　　裴安之原地倒抽一口冷气，进入全面戒备状态：“你想干嘛？告诉你，别想动我们冯老师的歪脑筋。”
　　冯宁被他俩闹得头晕脑胀，把鼓棒往练习用的哑鼓上用力一敲：“上课时间，不好好听讲就都给我出去。”
　　两个人面面相觑，马上乖乖噤了声音。
　　乐谱没准备多的，冯宁就把自己那份给了方逸坤，让他先看着练习，一会儿来检查。扭头指导了一圈，正要转到他面前来的时候，发现他居然是全班唯一一个能把那几段三连音正确演奏出来的学生。
　　以前看方逸坤排练的时候总心不在焉，以为大少爷组乐队就是随便玩玩，没想到他随便敲那几下的架势，一点也不输给专业演出的水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