昼夜不宁 (瞳秋)

　　冯宁眼中的波光闪动，不可置信的颤了颤：“真的？”
　　“嗯。”方逸坤牢牢握住他的手，“我答应你，我们现在就做个约定。事情结束之后，我们就去环球旅行，谁也别想打扰。我们甚至可以用一整天的时间，什么也不干，就这么窝在家里。以后你再也不用为我妥协，换我来听你的话，好吗？”
　　冯宁笑了，是真心实意的，那种久违的笑容。然而这笑只浮现了一秒，就迅速被惶惶不安的眼神替代。
　　“但是我不行……我不行的……”他拢起睡袍，身上还遍布着青紫色的纵欲痕迹，仿佛不敢见光一般，把自己尽力藏在无人看见的阴影里。
　　他褪去了张扬自信的外壳，如一抹清冷月光，将最脆弱的自己，深深瑟缩在了幽暗深处。
　　方逸坤看在眼里，心中陡然揪痛：“为什么？”
　　冯宁低下头，一根一根掰开他紧握的手指，哽咽着说道：“因为我要走了。”
　　方逸坤无助的抖动几下嘴唇：“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你又要去哪？”
　　冯宁抬眼，眼眶中的泪水终于不可抑制的落下：“我哪也不想去，我也不想离开你，但是没有办法。”他转过身，仰起头看向窗外，“你看，起风了，外面那么冷，你别送了，我必须要走了。”
　　窗外有风吹过，卷起几片残阳下的落叶。方逸坤眼看着冯宁周身闪烁起细碎的光点，渐渐向中心聚拢，化作一片透明，消失在了揉碎的灰穹之中。
　　一阵急促的铃声响起。方逸坤倏然惊醒，手心用力捏紧，却扑了个空。
　　是梦。
　　他飘忽不定的意识还徘徊在梦境中，冰冷的机械铃声就将他生生拉扯回了现实的世界。
　　没有公寓，没有电视，没有晚饭……他静静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望着刺目的天花板发呆——
　　当然也没有冯宁。
　　他怅然若失，手心里仿佛还停留着那人熟悉的温度。感受到他身上的疼痛，如同结冰的海水尖利刺骨，顺着指尖一寸寸没过了自己的心房。
　　枕边的手机仍震动不停，他看清屏幕上的名字，心中隐隐不安，按下了接听。
　　那端立即涌来了方文睿略带挑衅的话语：“三弟，猜猜我现在和什么人在一起？”
　　没等他回答，方文睿便迫不及待的揭晓答案：“你心心念念的小美人在我这呢。我说什么来着，好运不会只光顾你一个人。”
　　方逸坤冷笑，看来今天在商场门口截胡的那辆车，就是方文睿派来的。
　　他休息够了，有充足的力气支撑起身子，便从病床上坐了起来，沉声质问道：“你想干什么？”
　　方文睿痞塌的语气依旧：“三弟真是贵人多忘事。我说过了，如果人你不要，我就收下了。”
　　方逸坤右拳紧握，额头青筋毕露，强忍住立即暴揍他的冲动，尽力用冷静的语调规劝道：“你现在停手，方家的股份还是你的。你签的那份协议可以作废，我自动弃权，不再要了。”
　　电话那端传来方文睿嘲讽的笑声，接着就听到他在朝电话外的某人说话：“听听，你魅力多大，能让我这个最看重权利的三弟，如今连送到手上的东西都不要了。”
　　意识到这是个外放中的电话，他说的话冯宁也能听见，方逸坤连忙抬高声调问道：“你们现在在哪？你还好吗？”
　　滋滋的电流声静默其中，方逸坤等待着，却没有听到冯宁的回答。
　　他惊慌了起来：“方文睿！你他妈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方文睿为了终于能激怒他而兴奋不已，语气中透露出难抑的愉悦。
　　他轻咳一声，大方说明道：“一点点迷药而已，剂量不大，足够在他毫无反抗之力的情况下，不知不觉的将他带走。”
　　方逸坤的语气里是骇人的冰冷：“让他跟我说话。在确定他的安全之前，我不会答应你任何事。”
　　方文睿不耐烦地“啧”的一声，伸手在冯宁脸上拍了两下：“嘿，醒一醒，白马王子给你来电话了。”
　　冯宁眼睛睁开一条缝，簌簌睫毛落下一片阴影，恍惚抖动了几下，这才掀开眼皮。
　　方逸坤急切的声音顺着听筒传来：“冯宁，你能听到吗？是我，别害怕，我马上就来救你。”
　　冯宁喉头干涩，浑身瘫软，很难组织出完整的声音。他有很多话想说，落到嘴边，只剩下了反复呢喃的几个单字。
　　“不用……管我……”
　　我们已经是陌路人了不是吗？又何必为了我作出损害自己的事情，不值得的。
　　你这么聪明，应当明白，及时止损才是最理智的选择。
　　冯宁在心中默念着，电话另一端的人却像是读出了他心中所想一般，用沉稳的声音给了他最踏实肯定的回答。
　　“你单方面提分手，我还没有答应呢，又怎么可能不管你。”他醇厚的嗓音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等着我，我马上就到。”
　　他的声音顺着电流传来，冯宁感到指尖泛起些微柔和的酥麻感，意识还混沌着，分不清说这话的人究竟是不是真的。
　　然而方逸坤极具穿透力的话语立即穿透了屏障，一字一句，仿佛贴在冯宁的耳边。
　　“答应我，这一次不要再躲着我了，好吗？”


第42章
　　方文睿挂断电话，平视着面前这个看似纤弱实则倔到骨子里的人。
　　他把冯宁带来之后，这人不曾说过一句软话，更不曾松口求饶。就连他提出要给方逸坤打电话，只要说几句“救命”之类示弱的话就放他走，冯宁也始终咬紧牙关不愿开口。
　　“你想多了，我在他心中并没有那么重要。”冯宁冷冷道，“等着吧，他不会来的。”
　　方文睿从他的反应里咂摸出些许微妙的意味，摸着下巴饶有兴致的打量道：“难怪了……”
　　“难怪什么？”
　　“夸你呢。”方文睿故意卖关子，欲言又止道，“早晚你会知道的。”
　　冯宁正想追问，药效又上来了，眼皮变得沉重不堪。他努力眨动了两下，身旁的景物渐渐拉远，变得模糊。
　　再次醒来的时候，他耳边响起嘈杂混乱的脚步声。有人慌忙架住他往屋外走，似乎急于躲避某种追赶，脚步很急。
　　“妈的，他真是个疯子。”方文睿说，“赶快转移，不能让他的人看见我们。”
　　冯宁隐约感觉到他口中的疯子大概是方逸坤，心中掠过一丝既欣喜又无奈的情绪。
　　你真是一点都没有变。
　　方文睿带着他来的地方是一间看似普通的餐厅。之所以说“看似”，是因为他们一行人前脚迈进店里，后脚行踪就被人通报到了方逸坤那里。
　　这一处明面上是方氏的分支产业，实则早已被方逸坤握在了自己手中，他近几年势力扩张极快，几乎方氏所有的产业里都有他分布的眼线。餐饮这一块更是阴暗的牟利地带，他早早看准了契机，将这几处盘入了自己囊中。
　　冯宁脚步虚晃，只能由着人架住往外走，突然脚步一顿，他们被人拦住。来人用试探的语气询问道：“你还好吗？”
　　冯宁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撩起眼皮看过去，居然是秦磊的青梅竹马，安嘉乐。
　　这个小鹿一样的男孩忧心忡忡的看向他，似乎看出了目前异常的境况，试图伸出援手：“需不需要我帮你给朋友打个电话，让他们来接你？”
　　冯宁不想将他人牵扯进来，强撑着力气挪动到安嘉乐耳边，小声回应：“别管我了，你走吧。”
　　没想到这个男孩竟十分强硬，明明害怕到发抖，仍执着地想帮他脱险：“不行，我帮你打电话吧。”
　　冯宁感慨，果然是个大宝贝，难怪让秦磊那小子惦记了十年。
　　方文睿的人眼看时间耽搁了太久，不耐烦的将安嘉乐推开：“少管闲事。”
　　男孩立即灵活的闪身，低低说了声对不起，就将冯宁两侧的人猛地推开，揽着他的肩膀往店外狂奔。
　　方文睿正要追上去，远远看见方逸坤派来的人已经逼近周围，咒骂一声，心有不甘的领着自己的人扭头撤退。
　　冯宁被安嘉乐拉着跑了很久，他四肢尚未完全恢复知觉，逃跑的姿态有些狼狈。亏得男孩爆发的力量惊人，竟独自支撑着他一路跑到了人声鼎沸的街头。
　　他们找地方停了下来，胸膛起伏不断，两个人都喘得厉害。
　　安嘉乐先缓过来，看向他道：“你还好吧？”
　　“还好。”冯宁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他又重重吐出一口气，说道，“谢谢。”
　　他不知道关于自己和方逸坤的事情，秦磊跟他的小朋友说过多少。这段他自己都羞于启齿的关系，想必在普通人眼中更是混乱不堪。
　　他不敢直视安嘉乐的眼睛，怕从里面看见一个，被人同情怜悯的自己。
　　没想到男孩友好的朝冯宁笑了笑，露出两颊可爱的酒窝：“小时候我姐总跟我说，不管现在的处境多么糟糕，都要相信明天会比今天更好的。最重要的是，我们都不能放弃自己，只有不放弃才能有希望，你说呢？”
　　安嘉乐透亮的眸子里映着可以称之为“真挚”的情绪，努力在用充满暖意的话语开导冯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