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渐渐发觉自己可能有点喜欢你了,但我也不知道这是不是脑子给我的错觉。晚上失眠,我会忍不住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有时候会特别想给你打电话,又怕半夜吓到你。我一下楼,温宝荣就会爬起来跟着我,我不睡它就不睡,坐在我旁边打呵欠,特别好笑。你说猫长期失眠会不会也得精神病?
“偶尔我会觉得这么活着勉强也能接受,但为了这点偶尔,要我一辈子靠药物像个怪物一样活着,跟虚假的情绪待在一起,我又觉得一秒钟都忍不下去。我没你勇敢。就这么把温宝荣丢给你,不知道会不会让你很烦,如果你不想养,把它带去注射安乐死吧,我不想别人对它不好。要是你决定安乐死,我希望你可以陪着它,临死前的那段时间很寂寞,我不想它像我一样。
“我也不知道写了些什么,因为我快七十个小时没合眼了。随便你笑吧,反正我也听不到,这次不跟你生气。如果我有一天真正活过,我希望能好好地爱这世界,以及爱你。
P.S.我插了束白玫瑰在客厅你最喜欢的那个花瓶里,送给你的。情人节快乐。”
第63章 尾声
我在温卓家里见到了他父亲。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他和孟潜声的父亲几乎如出一辙。
他问我是谁,来干什么,我说来取东西,他言辞傲慢地说不管是房子还是车都不可能给我,让我不要痴心妄想。我只是收拾了温宝荣用的毯子和其他小玩意儿,他问那些是什么,我说是温卓养的猫,已经送给我了,他没权利要回去。
他淡淡地说,随便你拿走,反正都是要扔的垃圾。
我问温卓的葬礼是什么时候,他仿佛听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说怎么可能给他办葬礼。他不成器,连个正经事都没有,还是自杀,有什么脸面让我给他办葬礼?
我头都不回地走出去。
想到这是自己最后一次到这里来的时候,外面雪下得正疾,却再也没有人叫我一起喝酒。
年后收假,我半夜突然发起高烧,喉咙疼得说两个字就要喘气。孟潜声连夜带我挂急诊,医院量体温烧到四十度,挂水也降不下来,连打了两支退烧针。孟潜声说一定是因为我这几天总冒着雪在外面跑的缘故,我想附和他,但说不出话,只好点点头。
这两天可把他忙坏了,要去公司办入职,要在医院照顾我,中午还要赶回家喂猫,有几次晚了,饿得温宝荣喵喵直叫,食盆都叼到家门口,围着他团团转。我跟老周请假,他亲自来看了我一次,捧着一束百合花,我受宠若惊,差点以为他要职场潜规则。见我说不出话,他笑道:“我还没让你累,怎么就病成这样?你这小身板儿不行啊。”
我点头如啄米。
他把百合摆在床头柜上,说:“我丈母娘也在这家医院住院,就顺道来看看你。”
我打字到手机屏幕上,拿给他看:“周总,其实这花你是送丈母娘剩下的吧。”
老周打了个哈哈,说早日康复,我还有事。
我什么都不能吃,医院里的盒饭更吃不了,孟潜声每天熬粥送到医院里,红豆薏仁粥,核桃黑米粥,冬菇瘦肉粥,连吃三天,花样再多我也吃不下了,一看到他把粥盛出来,我就下意识想吐。
他笑道:“别摆这副表情,你好了我带你下馆子。”说着在我床边坐下,焐了焐我插针的左手,“我怎么觉得你病这么几天,好像瘦了。”
我哑着嗓子说:“被你活活饿瘦的。”
他笑说我乱讲。
住了三天出院,回家养着。吃过晚饭,躺在床上看书,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时出了一身的汗,躺得好好的,外面的天已经黑了,孟潜声坐在小沙发上看电脑,温宝荣趴在他旁边的沙发扶手上。灯离得近,照得他脸上明晃晃的,鬓边的头发雪白如霜。
我没来由吓了一跳,脱口叫了他一声。
他应声抬头,合上电脑,到床沿坐下,摸了摸我的额头:“出了好多汗。”
“几点了?”
“十点多。”他问,“前两天晚上你都在咳,刚刚没怎么咳,睡好了没有?起来冲个澡再睡吧。”
我盯着他乌黑的鬓角,不由道:“我刚才还以为……”
“什么?”
“没什么。”我笑了笑,“我看错了。”
洗完澡出来,我又睡不着了,孟潜声躺在床上跟我商量买房。靠近三环的新楼盘,绿化多,他看上的是中庭,一百八十平的大户型,清静,采光也好。我咳嗽两声,问:“买那么大干什么?”
他自然道:“我们两个住啊,再加温宝荣。”
我犹豫了一阵,问:“要养它吗?我是说,可能不太方便……”
他望着我的眼睛,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下文,于是说:“我想养。可以吗?”
我怔了怔,反应过来:“可以啊。谢谢。”
“谢我干什么?”
“毕竟是我朋友留下的,我想你可能是因为我才答应的,照顾小动物很麻烦,又花钱。”
“这点钱我都出不起,金融白念了。”他语气一轻,揶揄道,“再说我喜不喜欢动物,你不知道?”
我想了好一会儿,回过味来,忍不住笑道:“知道个屁!你这人真烦。”
他笑着凑上来吻我。我没躲开,恼道:“传染!”
他叫了我一声,扶住我的脸,迫使我直直地盯着他。默然半晌,他说:“你朋友的事情,我很抱歉。我一直没说,怕讲出来你伤心。”
我轻声说:“我知道。”
“这话听起来很自私,但我真的不愿意看到这种事情出在你身上。”他说,“我希望你可以好好活着,不只是为了我。我一直想跟你这么说,又怕说出来会让你觉得压力太大。我不想你觉得过生活只是为了不让别人难过,所以勉强自己过下去。”
“我知道。”
“你一直都很勇敢。”他贴着我的额头,“比我勇敢。我很羡慕你。”
我不禁笑了笑:“别夸我了。我没什么本事,一手好牌打得稀烂。”
他吻了吻我,笑道:“瞎说。”
雪渐渐收了,偶尔放晴,阳光能照到客厅的地板上。温宝荣在那两片暖洋洋的金影上安详地卧着,烟黑色的皮毛末端沾了金粉似的,闪闪发亮,有时翻出肚皮任我给它梳毛。一到六点半,它准要到门口,蹲在那儿,不一会儿就听见孟潜声钥匙开门的声音。
孟潜声下班回来,跟我说可能要出国的事情。我问:“不是说年底才去国外吗?”
“提前了。”他也有些为难,“最迟五六月就要走。”
“那房子是不是尽快定下来比较好?装修家具还有的忙。”我说,“买车的事儿我也想了想,我平时上班也不用,立交桥那一段每天堵车,我开车上班还要提前二十分钟出门,麻烦。买一辆就行,买辆好点儿的。”
孟潜声没意见,就这么定了。
买房结的全款,我开玩笑说这才几年你就身家百万了,他把网上银行账户调出来给我看,说之前跟魏乔商量着买了一段时间的期货。我问他怎么不继续炒了,他说:“心脏承受不住。每天做梦都梦见自己亏得一分不剩。”
我笑倒在沙发上。
因为买房孟潜声出的大头,买车时我把买成理财的那四十多万一口气全提了出来,补上点零头,选了辆A6。提车的时候,我告诉孟潜声:“有统计说,A6是车震率最高的车。”
孟潜声抿唇笑了好一会儿,说:“这就是你看中它的理由?”
我坦然道:“是啊。”
他笑得说不出话。
买了车没多久,孟潜声在后座上垫了块厚毯子,那里就成了温宝荣出门的专座。这天我们去看装修,把温宝荣也捎上了,孟潜声说:“回去的路上记得给温宝荣买鸡胸肉。”
我调侃道:“你就记得它,我要什么你记得吗?”
他笑道:“你答应了这一年不沾酒,等我年底回来,给你带一瓶好的。”
“回头你没带,我就不给你新房子钥匙了。”我转头看了眼后座的大猫,“温宝荣要是乱抓,我第一个把它扔出去。”
孟潜声从后视镜里扫了一眼,笑说:“温宝荣不捣乱,是不是?”
温宝荣听到叫它,抬头抖了抖尾巴,懒洋洋地喵了一声。
车里有点闷热,我放下车窗,云片似的阳光和被晴空染成碧蓝的风全钻进来,吹得脑子里干干净净,什么都不会再想,只有前方一望不到头的路。
这就是我跟孟潜声二十九年里的所有事了。
孟潜声回来待了一周,我们挑了几天的家具,又该走了。我送他去机场,他下车前说:“圣诞的时候给你带酒回来。”
我笑说:“你记性可真好,小半年了还记得。等你回来一起过生日。”
他抱了我一下,推门下车。
结果并没有过成生日。他那边因为持续的恶劣天气,航班不是晚点就是取消,等飞机落地,已经是二十六号的晚上了。关庭刚从新加坡看了她爸回来,直摇头:“孟潜声太惨了,好歹满三十岁,生日居然是在下着暴风雪的机场一个人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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