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天津的人都知道了。”
“哎,宝哥,别多想了,饿不饿。”
“全天津的人都知道了!”他带着哭腔吼道。
顾章心里疼极了,喉咙发紧,很想对他说,跟我走吧,带你去,没人认识的地方,可是,不可能了,再加上太危险了,炮火连天的,生怕自己护不了他周长,他在心里叹息,只能语气故作轻松道,“宝哥,别躲迷藏了,我给你下厨,可以吗?”
其实,顾章也乱了,报刊刊登着:宝祥,年二十,自幼送入宫中,寻亲人,看到这十来个字时,就乱得找不出语言来安慰他,他知道,身体的缺憾是他最大的痛,如今被人恨挖出来,刊登在全天津最大的报刊上,昭告天下,那是多么的痛啊,他无法想象。
他听到阵阵从喉咙底里压抑的抽泣,顺着哭声,走到人高的衣柜前,停住脚步,将额头靠在衣柜顶上,对着衣柜里的人,道:“宝哥,我能怎么做呢?”
宝祥闷在衣柜里哭到了深夜,顾章就陪着,不勉强要他出来,自己只是默默陪着。
里面没了声响,顾章才他可能哭累,睡着了,便摸来一把小刀,小心翼翼地撬开了衣柜,将湿透了的他,小心翼翼地抱了出来。
从正午到夜深,蹲在墙角边,顾章的双腿麻木伸不直,便抱着他靠在墙边,脸颊贴在他额上。等腿部恢复差不多时,将他抱了回床上。
他出门找到了张春茗,拜托她要二十四小时看住他,令一队卫队护在院外,不得有任何闲杂人等靠近。
顾章马上驱车去了登报的报刊。
四更天,顾章一脚踹开洋楼房门。
唐诗诗惊醒,惊魂未定地打开床边的灯,看到是顾章,埋怨道,“去你的,吓死人了。”
顾章冷哼一声,“是你登的报。”
“你说什么呀,听不懂。”
“是你登的报!”顾章加重的语气中,是强忍的怒气。
唐诗诗被吼得愣了神,含糊其辞地,“怎么了,还让不让人睡,听不懂听不懂,别跟我说这些了。”
“为什么,****”顾章忍不住爆了句粗。
唐诗诗从小到大,从没有人敢怎么被人这么骂过,骂她的还是自己心心念念的男人,心里更是受不了,直接哭着咆哮道,“你至于吗,他是人,我就不是人了,你会去疼他,为什么就不肯疼疼我?,我是你妻子,你要明白谁才是更重要。”
两人的争执声,也吵醒了刘妈他们,刘妈花骨朵披上衣服揉着惺忪睡眼,匆匆赶来。
一来到便是劝着唐诗诗不要哭,小心身子,接着就开始数落顾章,要他多点体谅唐诗诗,三句不离她怀孕要顺她意。
越是帮越忙,便是如此。
顾章怒得濒临打人泄欲的边缘,唐诗诗开口就往枪口上撞,“是我干的,又怎么了,我有说错了,他就是死太假臭阉人!!!”
顾章抽起手掌,唐诗诗眼看什么风吹草动,他要打过来时,就率先挺起肚子,梗着脖子,眼睛通红地继续咆哮道,“你打,有种你打,大不了一尸两命!!”她边说着便不停地掉眼泪,“我爹刚走,你就欺负我了,你混蛋,混蛋啊!”尾音是跑调的颤音。
顾章用力抽回抬高的手,狠狠一拳砸在墙上,“轰”一声,响得震慑。
他不像待着这里,对着这么一群人,压抑,愤怒得如溺水般窒息。
他想看着宝祥,是如此的强烈,恨不得马上陪在他身边,握住他的手,拼尽一身去温暖他。
但是当他去到杨府时,却被告知,宝祥走了,随着押镖的船队走了。
顾章马上火速赶到码头,还是迟了一步,船开了,顾章对着船拼命呼喊宝祥的名字,但就像石子投进茫茫大海中,得不到回应,其实距离并不远,就隔了十来米,但仿佛就是天蜇,逾越不了,顾章喊得声嘶力竭,那一面却隔了真空般。
宝祥走了,被逼得走投无路地走了,顾章心里落空空得难受。
顾章刚失魂落魄地回到那座洋楼,后脚就接到黎川的电报,他揉揉痛得发涨的太阳穴,拿着电报进了书房。
“小赵,冲杯咖啡。”他冲着门口的卫兵道。
不多时,小赵便捧着咖啡敲门进入,放在了桌面。
顾章大口灌下一杯,摊开电报,仔细看了起来。
黎川在汇报着军队情况,以及近日来,那边的人事安排变动。
从国民党那边的部署,顾章有预感,不久后,神州大地,会引发新一轮洗牌了。
黎川在最后道,王义已经押着莫誉上天津了。
顾章重重躺在办公椅上,思索着,赵鹏所欠的孽债也该还了。
赵鹏在会议室开会,突然顾章带着警队闯进,不由分说,将他逮捕住。赵鹏当时就慌了一下,在一众下属面前,瘫软在椅子上。
但他不愧是官场打滚多年的老油条,很快就强定住心神,大声吼得当做理直气壮,质问着顾章,“赵某人,所犯何事要这样大动干戈”
顾章脸色刚硬得像根铁柱般,任由他乱发官威,就是纹丝不改,连句回敬的话语都懒得说,直接将他带上镣铐锁了回去。
赵鹏为官几十年,突然在白日青天下了,镣铐加身,从会议厅走到警车上,距离不远,但几乎全院的人都看到了,即使没来得及看,也在别人争相相告中,了解得清清楚楚,赵鹏由愤怒代替一切情绪,嚷嚷了几句后,变拒绝说话。
押送道警察局后,一直保持着沉默,无论询查人员怎么套问,要么一概不开口,要么就直言要找林恒宇,他如此,顾章也耐心跟着他耗,要么笔录查问,要么他提任何要求,都一概不理,虽然没动刑,但一直囚禁着他,连狱牢也是封闭式的单间,紧紧地令他隔断与外界的交流。
赵鹏虽然知道只要咬紧不松口,顾章也耐不了自己如何,但他害怕林恒宇会倒戈相向,毕竟他知道的东西太多了,他有点后悔没及时除掉这包袱。赵鹏疑心太重了,事关利益,除了自己,任何人也不肯相信。
赵鹏在脑内飞速运转,想着如何能让林恒宇与顾章反目成仇,令他能站在自己一边。
他盯住铁门上传饭菜的小窗口,神色忽变地“唉唉唉”地叹息几声,接着敲着铁门,大声道,“拿酒来。”
门外站着的都是顾章的人,都是战场上开过刃的,对于曹荣这种弯弯肠肠的官腔,最讨厌不过……一脚蹬过门,操着乡话,用力回吼道,“*你娘。”
旁边的另一个人,赶紧拉住他,“你妹的,小声点,能不要那么粗暴行不行啊。”
那人骂骂咧咧的,“他态度不好。***”
“*****你也是啊!”
“……”
“……”
赵鹏强忍怒意,听着两个糙汉子脏话连篇,他曾经也是市井之徒,也曾经是三句不离脏话,当自从发迹起来后,看着身边的人,总把他排挤在外,他想当上上流人,便鹦鹉学舌般,学着上流话。如今自以为脱胎换骨了,也变得看不起他们一口的乡音。
赵鹏笑得一脸慈祥,拉扯道,“我不是这样的意思,只是太郁闷了,就想喝酒了,小兄弟,麻烦帮帮忙。”
第 76 章
那人也很耿直,见他年纪也不轻了,既然服个软,便一切好相量,给他递了壶酒水。
赵鹏猛灌下一壶后,酒气上脸,脸上通红,开始了表演,他“醉醺醺”的痛哭起来,翻来覆去地说着,“冤枉。”又很不经意地提到顾章的表弟。
那两名士兵跟了顾章很久,知道他一直在找表弟,心中马上竖起天线,马上人格转换,难得捏着嗓子温柔地哄着他继续讲下去,赵鹏就顺水推舟起来,在酒意的掩护下,顺带提到林恒宇和山田助也。
他没有讲明一切,有时候,适当的留白,会有无尽的联想。
书桌上,顾章出神看着窗外,揣测着赵鹏的意思。事关王安康,他不得不放在心上,这些年,一直在找王安康的下落,但他像是人间蒸发一样,寻无可寻,无影无踪的。
他马上转了方向,去打探林恒宇的消息,不多时,卫兵汇报道,林恒宇现任警察局秘书长。顾章心中警钟一震,他回到天津城这么久,从来没听过林恒宇这个秘书长,是有心隐瞒还是只是同名同姓罢了
又是一个晴朗天,不见一丝阴霾,没有一片云彩遮挡太阳,普天乾坤。
而林恒宇独自买醉,醉倒在客厅中,自从得知顾章回来,便连夜搬出了顾家大宅,暂时安顿在别处。
他醉得一踏糊涂,正呼呼大睡中,管事的小厮跑来拍醒他。林恒宇因美梦被打断,一脸精神萎靡的怒气涌上脸,一巴掌甩了过去,恶言恶语地骂骂咧咧。
看到小厮身后还站着个人,定神一看,看到是顾章。
他并没有表现得多么惊讶或者惶恐,自嘲笑笑,“老故人了,这么多年没见,一见面,就让你见笑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而来”
“知道也罢,不知道也罢了。要喝一杯吗。”
“你变了。”
“不止是你这么说。”他顿下来,思索着,王安康是什么时候这样说他的,他摇摇头,还是想不起来,就干脆不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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