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下午长,日渐落西山,门外景色昏黄,行人匆匆忙忙,走了又来了,而手中的茶杯,茶水凉透,也喝不完杯中几两,一直捧在手心,浑然不觉。
唐诗诗在花骨朵的搀扶下,走得花枝展昭。
宝祥慢慢喝下杯中残茶,一杯两杯,如酒入喉,昏昏噩噩,醉了一般。
呵呵,顾章要成亲了。
是的,顾章要成亲了,婚期就定在下月初八。
唐诗诗本想着等孩子出生后再补办,可是刘妈在旁尖嘴薄舌地分析分析。
她想想也是,那小浪蹄子一日还在,她终究心里不安,她知道顾章之所以迟迟不肯点头,无非是因为他。
“可是,挺着大肚子穿喜服,丑死人了。再说哪有人会大着肚子出嫁。”唐诗诗皱着眉头,厌恶地道。
“哎,小姐,要不把喜服做得宽松点,把肚子给盖过去。”花骨朵捶着肩膀道。
“这,这,哎,我去问问爹。”
唐将军做事不拘小节,本着女儿开心,我就开心的原则,当命人就把两人的生辰八字去算了算,拍板一定就下月初八,说什么天时地利人和。女儿是出嫁顾章,并不是招婿,于情于理也应该在男方家摆一场宴席。他想先摆一场,回到老家再一次大排宴席,让女儿风风火火出嫁。
遗留下来的达官贵人都认识顾章,知道今非昔比,较之顾霆坤在世时,更是更上一层楼,光看在他作为南方代表,很多人会前来捧场,而唐将军嫁掌上明珠,以他作为一方霸主,会有更多人前来捧场。两者结合,更是声势浩大,在权力与利益面前,哪怕唐将军是个外乡人,一样会追之若舞蝶,争想讨个人情。
请帖一出,鲜艳滴血的红,映得宝祥头晕目眩。
苍劲的笔法勾勒出顾章的名字,他细细揣摸字迹,他以为他会难受,结果没有,自从从客栈回到杨府后,他很安静,不是人的表面,而是心理上,无波无澜,连他自己都有种难以置信,怀疑六根真的清净了,较之寺里和尚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张春茗一直深居简出,待在杨府帮忙做些杂务。
这两天,倒是只有她心神不安地跟在宝祥身后一副欲言又止的便秘样。
“姐姐,你行行好吧,我要上茅房,你是不是也跟着去。”
“哦哦,不去不去。”
“你干嘛,跟着我也没钱分。去去去,去陪姨娘聊聊天吧,她这两天下不了床,一个人呆着就爱胡思乱想的。”
“她睡下了,”张春茗看着宝祥的脸,配上一月牙印在眉心,活脱脱就是一个民国版的包大人,大有不肯放过一丝一毫有可能发生的征兆,她继续盯着宝祥,道:“你要去哪。”
“我能去哪,上茅房呐,”宝祥瞬间做警惕样,扯出一脸惊恐万状,“你不会丧心病狂到跟我去上茅房吧。”
张春茗用力摆摆手,“我去,”她轻佻地嬉笑,“姐姐,什么没见过,哈哈,你害羞什么,脸都红了。”
“你,你,不说了,不说了,别跟着我,我急啊。”说着就捂住肚子,直直往前跑,边走边嘟哝,“不是说了要虔诚向佛吗,姐,你又犯了口戒了。”
“罪过罪过。”她恍然大悟状,双手合十,对着空旷天地,神神叨叨。
宝祥乘机躲过张春茗不死不休的监视。
他明白她的用意,只是感情这事,没发道明白。
他迎着朝阳,一日一日过去,竟是流火的八月了,离顾章成亲不到十天,是时候要给他备一份体面的贺礼了。
宝祥一早曾告诫自己,不长久不长久的,顾章是正常人,终究要过正常生活,娶妻生子是最好不过的一条路,陪着自己断子绝孙,他不忍心,顾家的血脉,是一家上下换来,个中艰辛,他明白。
越是明白,越要放下,他想。
满目娇玉,翠艳欲滴,他在琳琅摆放的玉器中,溜达一圈。
其实他看不明白,也不懂欣赏。
只是世人皆知,玉有灵性,护主平安,保佑吉祥安康。
所以,他相信,送一份给顾章,顾章也会得到神灵庇佑。
抚着羊毛须的掌柜,摇着把蒲扇,仙气十足地走到宝祥跟前,“小兄弟,哪块美玉合得眼缘了?”
“合得上至于要走吗。”
“哟,带着心不甘情不愿的,玉也看不上你了。”
“哈,还唠叨我了。”
“想送给谁呐。”
“有分的吗?”
“当然。”他嘻嘻一笑,仙气飘散,带着奸商特有的铜锈味,压低嗓音,道:“有‘如你所愿’和‘如他所愿’嘛。”
宝祥不明所以,投去询问的小眼神。
“来来,”他拉着宝祥往里间走,给他倒上茶水,“就是关系好的,就……”他做了个拜神状,接着继续道,“要是关系不好呢,就……”说着,双手做样索命般掐住自己的脖子。
“真的有用吗?”宝祥半信半疑道。
“呵呵,心诚则灵。”他端眼看着宝祥,有捏起黑得发亮的小紫砂壶,给他续上一杯。
“不会很缺德吗。”
掌柜很神奇,在仙气飘飘中,与贼眉鼠眼切换自如,毫无违和感,只听到他阴测测低笑两声,“不过提早渡人过苦海罢了,无需介怀,无需介怀,我这里还有一种玉石,可以镇压阴魂,不用怕来索命咯。”
“哦,好厉害的样子呢。”宝祥看在卖力营造气氛的份上,敷衍道。
“那么,要一块不。”
“要吧。”
“我这里可以成套出售,保证生时不顺,死后莫愁,绝无后患。”
“谁要这些。”
“……”
“我要最吉利最上等最能得到神灵保佑的。”
“……”
“有吗?”
“有!”
……
宝祥站在台柜前,犹豫不决,掌柜揉揉发酸的双腿,一脸赔笑,“最上等的都在这里了,你可别小看这一柜子玉器,可是当年从清宫国库里流传出去的,件件绝世珍宝,童叟无欺,世道黄金有价,而玉无价,你看这一件……”
宝祥既然阻止不了他的洪水泛滥般的滔滔不绝,便自动屏蔽,细心挑选着。
思前想后,他拿起忽视在角落中的玉器,他看着觉得造型独特,磊成了有棱有角的心形,向着终于派上用场的掌柜,好奇地道,“这是什么?”
“同心玉,”他顺着凹槽一滑,分成一大一小的两块玉坠牌子,大的那块凹下的图案恰好能裹住小的,严丝密扣,掌柜继续道,“上上品玉,有眼光。”
宝祥道,“就要这一块,给我包好看点。”只给顾章和他孩子,不给唐诗诗,他想。
第 73 章
三更灯火,四更明。
天将亮未亮,唐诗诗看着窗外天色,梦境般不甚真实。
“刘妈,我要出嫁了,嫁给最心爱的人。好害怕是假的。怎么办?”
刘妈蹲下身,替她揉着脚底,孕期的妊娠反应使她的脚肿胀起来,她道,“小姐,过了今天,就长大了,我真舍不得。幸福是真的,不要害怕,他敢对不起你,我替你出气。”
女人出嫁时,为她上头饰的,要找福禄双全的老婆婆,年近八十的金婆婆,替人上了二十多年的头,她苍老的声音缓缓道,“顾夫人,顾章是个好孩子,别担心,他会好好照顾你的。”
唐诗诗从她语气听出,是顾章的旧识,于是好奇问道,“你怎么知道。”
“说来也是陈年旧事了,当年他爹带他来天津时,不过五六岁,一晃二十年就过去了,他爹是好人。”金婆婆看着她高高隆起的腹部,笑笑,“可惜看不到顾章娶妻生子了。”
“那你知道他小时候是什么样子吗,也是现在这样不言苟笑吗。”
提起只有自己知道的旧事,金婆婆笑得越发开心,像开了朵皱巴巴的花一样,带着天津人特有的腔调,“他小时候,调皮得很,带着比他小的王安康去爬树,结果王安康爬上去了就下不了,顾章就在下面对他说,‘你跳吧,我接你。’你猜猜怎么样了,哈哈哈。”
但凡关于顾章的,唐诗诗都感兴趣,她笑得春风度过般,问着,怎么了。
“哈,顾章手骨折了,然后王安康腿部骨折了,他爹知道了气得半死也吓得半死,想打又不敢打的,结果活生生把自己憋得一口疮疡。哈。”金婆婆笑得太过用力,一时喘不过气,捂着胸口,直拍着。
笑过后,唐诗诗问,“王安康是谁?”
“他表弟。”
“现在人呢?”
金婆婆低头不语,抬头看看天色,见时辰差不多了,便细细为她绾发,仪式感十足地低语沉吟,“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地……”
凤头霞冠,大红喜服加身,红妆艳抹,唐诗诗眉眼带笑。
顾章柱立在门前,小厮敲门,“老爷,吉时快到了,准备去接唐小姐了。”
同样鲜红的喜服穿在顾章身上,映衬着他的脸,莫名令人觉得风雨飘零。
下人不敢多说,纷纷低头向暗壁,害怕会触犯了顾章这个新老爷的霉头。
曹荣主动要献上顾家大宅,但顾章并不想以这样的方式要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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