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最后离开的时候,他自然也不会感到痛苦不舍。
他闭上眼,抚上心口,他的爱,已经消失了。
恐怕此刻陆崇带着他心中的那个人站在他面前,他也不会感到丝毫心痛难过,而只会报之以冷漠的视线。
他又回想起刘伟志对他的冷漠态度,他是真的毫不介意。
那个凌宿两次对他发难,他并不愤怒,只有一种被挑衅之后要反击回去,甚至和对方拼命的戾气。
他开始变得无所谓了,就像刚重生那会,连自己的生命都可以拿来做赌注,不在乎自己,也不在乎别人。
这是因为,他心中毫无希望,只剩下冰冷黑暗了吗?
他睁开眼,淡淡地说:“真有趣。”
“你说什么?”周一山没听清。
骆文承没理他,低声自言自语:“我明明知道不是这样的,却无法调动正确的情绪,另一方面又觉得这样才是正常的,才是合理的,才是痛快的。”
叮咚一声,电梯到了一楼,他抬头看着外头走廊外刺眼的阳光,眯起眼:“比第一次严重。”
第一次他至少是有情绪的,他对一切满不在乎的同时,至少有着正常的喜怒哀乐,但这一次,似乎什么都没有了。
第64章
刘伟志给骆文承安排了一个住处, 名为保护, 实为监视, 骆文承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无非还是怀疑自己,他任由他监视。
不过第二天, 陆崇那边 “病情奇迹般好转”之后, 刘伟志对他就十分放心了。
得到医院的好消息,骆文承对十分激动的周前说:“我们也去看看吧。”
但等车子开到医院前面的路口, 骆文承又说:“你进去瞧瞧吧。”
“您不进去?”
“我进去不合适, 难免又起什么冲突, 你把消息带给我也是一样的。”他见周前迟疑的样子, 露出一个微笑,“去吧。”
周前离开之后, 他一个人默默地在车里坐了一会儿, 又拿出手机摆弄了一番,将手机扔到了旁边草丛里,然后换坐到驾驶座上,手指扶着方向盘轻轻点着,所以接下来要去哪里呢?
他大约是知道自己就是这两天的事了, 这么点时间, 刘伟志又看着他, 出国是不可能了,他也懒得再折腾了,死在哪里不是死呢?
人这心境不一样, 想法也就不完全一样了。
他现在就想自己到处兜转兜转,别身边总跟着人。
他启动车子开了才十几米,忽然看到医院不远处有一个戴眼镜的男子在树后探头探脑。
“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骆文承随意地瞥了眼,接着眼神一点点变了。
这个人……
眼看那人要走了,骆文承立即驱车跟了上去。
车子目标太大,开了会车,骆文承便弃车步行跟踪,那人在前面一路走,他就在后面一路跟,穿过了一条又一条街道,跨过了一条又一条马路,最后进入一条地下通道时,前面的人却突然停了下来:“一路跟到这里,不累吗?”
骆文承从后头的阴影里走出来,不闪不避地看着这个人:“方布德在哪里?”
这人脸色一变,方布德是德朗教授来到华国后给自己随口起的中文名,没有几个人知道,这人是谁,怎么知道的?
“你是谁?”
骆文承森森一笑:“来讨债的人!”说着便冲了上去。
方布德便是前世那个制药疯子,他发明的那些不知道什么用途的药物曾折磨了骆文承好几年,令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原本找不到人,这个仇也只能算了,但谁知道让他看到了这个人,当初跟在那个方布德身边的助手,给他打药喂药多是此人动手,即便他长着一张扔进人海就认不出来的脸,骆文承都绝不会认错。
这人没料到骆文承说打就打,忙从口袋里拿出个小手电筒似的东西,对着骆文承在尾部一按。
一股颜色古怪的气体从里面喷了出来。
但下一刻骆文承旋身一脚踢飞了这个小玩意,顺便咔嚓一声把这人的手腕踢得脱臼了。
他扫了一眼滚到远处还在冒烟的那玩意,冷笑,不愧是搞研究的,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毒气?
如果是一般人,碰到这种不知道什么气体的武器,怎么也该警惕一点,万一是剧毒之类的呢?但骆文承不,他现在行事怎么高兴怎么来,理智那是什么东西?反正他快要死了,刚才一路尾随,他已经忍到了极限,他现在就是想揍死这丫。
于是他就冲上去揍了,男人连忙招架,男人手里也是有两下子的,但再有两下子也敌不过见到仇人红了眼的骆文承,三两下就挂了彩。
他大吼一声从身上拔出了一把刀子,骆文承依旧是面不改色,被刀子割伤眼睛都不眨一下的,这样不要命的架势将男人吓到了,他露出了一个极大的破绽,骆文承抓住机会卸掉了他手里的刀,一把揪住他的领子把他抡倒在地上,一拳头就砸了下去。
骆文承下的都是狠手,那人惨叫不已,连连求饶,很快就头破血流,去了半条命。
骆文承打得头发衣服都乱了,衣服和身上一道道的都是刀子口,他喘着气把人按在地上:“方布德在哪里?说!”
“呜呜……”那人吐出一口血沫,“我不认、不认识……”
“还想骗我是吧?”骆文承抡起拳头还要打,陡然间心口一阵绞痛,他一下子抓住了胸前衣服,那人抓住这个机会,手脚并用地爬走。
骆文承跪倒在地上,一手撑着地面,一手抓着胸口,大口大口喘气,靠,这是什么!好不容易晚上胃不痛了,换成白天心绞痛了是吧?
他瞥到手腕上的手表,两点四十。
又是这个点。
但昨天这个时候只是心悸,这会儿却是痛得他窒息,明天是不是这颗心脏要直接爆炸掉了?
他嗤笑一声,这个死亡倒计时倒是挺别致。
那男人跑远之后把地上那个放气的东西扔了过来,然后心惊胆战地观望着。
骆文承看着那个东西,想伸手,却痛得一时缓不过力气,那灰绿色的雾气飘进鼻端,他的视线开始模糊,头开始沉重,他看到那人捡起了地上的刀,一脸血一脸狰狞地越走越近,心想,恐怕等不到明天了。
从骆文承的角度,周围一切都是静音的,那人的动作也是扭曲放慢的,他只听到自己耳边血管里嘈杂的血流嗡鸣。他眼帘垂了垂,搭在睫毛上的几根汗湿的头发也跟着颤了颤,然后无力地,缓缓地倒了下去。
医院。
重症监护室。
病床上的人猛地一震,睁开了眼睛。
声响惊动了一旁正兴奋喜悦地做着数据记录的王医生,他抬头一看,惊喜万分地喊道:“先生你醒了!”
病房外头的周一山闻声连忙冲进来:“先生醒了?太好了!我的天哪!不对,是骆文承,骆文承太神了!”
他激动到语无伦次,手足无措。
陆崇想要坐起来,却发现身上这些杂七杂八的线路都是什么?
“骆……”他想说话,发现无比不适,他喉咙上插着的又是什么?
王医生忙说:“先生你先别动,我给你检查一下身体。”
“拿掉!”陆崇艰难含糊地开口,“文承呢?”
“他在呢!他好着呢!我让人去叫他。”周一山连忙跑出去叫人去找骆文承。
一阵忙乱,二十分钟之后,陆崇衣服齐整地坐在重症监护室的值班室里,前面的办公桌上摆着一些照片,那是昨天手术前后他自己的照片,那惨烈的头部特写简直让人不忍直视,任是陆崇自己看了,也只会给照片里的人判死刑。
然而现在,他已经好端端地坐在这里,浑身上下几乎一点事都没有了。
王医生垂手站在桌边,忍不住瞄一眼陆崇的头,过了两秒又忍不住瞄了一眼。
此时此刻这颗头和照片里的简直像完全不同的两颗,外形颜色及硬度都已经恢复如常,什么引流管早早就拔掉了,只剩两道S形的刚刚拆线的切口,长成了很结实而颜色浅淡的疤痕。
以王医生的专业眼光和一天来的观察,这两道疤的颜色还在逐渐变淡的过程中,估计最后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真是太不可思议了,真的长得好好的,连骨头都长回来了,而且还是在我眼皮底下一点点长好的,跟做梦一样……”王医生暗自嘀咕个不停。
陆崇醒了,他这精神就放松下来了,不嘀咕两声不足以表达他的震撼之情。
陆崇比他镇定得多,但心中的震惊却并不比他少。
他拿起镜子照了照头顶,又揭开喉咙上的纱布,那里二十分钟前刚拔除气管插管,然而此时那里的口子已经初步长好了,这样的复原能力绝不是人能够拥有的,也不是他能够拥有的。
他久久无声。
“先生,北京那边赶来很多人,都在外面等着,要告诉他们你醒了吗?还有你之前的情况并不是秘密,有几个还进来探视过,现在突然好了,该怎么解释?”王医生问。
“这些都先放着。”陆崇放下镜子,了解了事情的始末之后,他现在只想见到骆文承。
他到底是谁?到底是不是当年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