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天色已经擦黑,这个地下通道濒临废弃,只亮着孤零零的几盏昏灯,里面还有几个流浪汉。
陆崇带着人自提着大功率手电筒下来,将这个地下通道照得极亮,那些流浪汉被吓到了。
陆崇一挥手,立即有人会意去询问那些流浪汉。
陆崇自己提着手电筒在通道里寻找起来,这里的气味并不好闻,而且很杂乱,但他嗅觉灵敏,尤其这次醒来后,比以前更加灵敏——听觉也是如此,不然刚才也不可能隔着一道厚厚的电子门还能听到那么多对话。
他一下来就闻到了淡淡的还挺新鲜的血腥味,还有一种说不出来但很古怪的气味。
突然他停住了脚步。
地上有血迹,已经干涸的变成褐色的少量血迹,他打着手电筒扫了扫,便基本可以判断这里曾发生过怎么样的打斗,当时情形如何。
“两个人……血迹是新的,不会超过半天……这个鞋印,成年男子,40码……”
骆文承就是穿40码的鞋。
陆崇半蹲在地上触摸了一下地上那半个血鞋印,心跳一下一下跳得又快又重,他觉得自己接近那个答案了,但有一种强烈的预感,那恐怕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周一山走过来一看地上,再看看陆崇的脸色,默默说:“我去前面看看。”
“先生。”那边给流浪汉问话的人突然喊道,“这里可能有线索。”
陆崇立即走过去。
手下说:“问到这两个,这个孩子表情有些闪闪躲躲的,可能知道点什么,但怎么问都不说。”
那是一个瘸腿的流浪汉,怀里圈着一个脏兮兮的小孩,小孩大概只有三四岁的样子,瘦巴巴的,直往流浪汉怀里钻。
陆崇心急如焚,但还是克制着,叫人去买点吃的,然后直接对流浪汉说:“你跟他说,只要他说出我要的信息,我让你们住上大房子,吃穿不愁,还会送他去上学。”
流浪汉睁大了眼睛,掰开怀里的小孩呜呜啦啦地说了什么,大约是方言,陆崇听不懂。
小孩没那么抗拒了,又在食物的诱惑下,磕磕巴巴地用非常难以理解的普通话以及各种肢体动作表达出了一些东西。
原来下午这流浪汉出去乞讨,小孩就被他藏在通道角落里的一堆纸箱里睡觉,小孩敏感,一有人进来就醒了过来,但不敢出来,一动不动地躲着偷看。
他表达出来的东西,加上陆崇自己理解拼凑,大约就是进来了两个人,后面那个压着前面那个打,但打着打着突然抓着心脏的地方倒了下去,另一个趁机捡起了刀子,但不知道有没有扎下去,总之那人后来站了一会儿,打了个电话,不多久就来了另外两人,把倒下去的那个带走了。
如果这两人中有骆文承,只可能是后面进来的那个,但据陆崇所知,骆文承并没有心脏方面的疾病。
“骆少爷醒来后曾有过一次心脏不舒服。”一个声音突然道,陆崇看去,是周前,陆崇脸色立即有些不虞,但想到骆文承在视频里特意交代的那句话,到底没有说什么。
“那是什么时候?”
“是昨天下午,骆少爷还特地问了我时间,是两点四十分,而且奇怪的是他听了这个时间之后似乎明白了什么,当时刘经理也在场。”周前说着,将他刚才在角落里找到的一个东西双手递上,“这颗纽扣应该是骆少爷风衣袖子上的。”
陆崇脸色一变,拿过纽扣,周前继续说:“衣服是我前天刚买的,所以有点印象,如果拿着纽扣去店里比对,应该会得到更准确的结果。”
骆文承好穿墨绿色的风衣,这颗纽扣就是墨绿色的,而且做工非常优良。那风衣是夏季新款,主打轻薄防晒,从布料到扣子材质都比较特殊,加上价格昂贵,买的人应该不会太多,去店里很容易查证。
陆崇将这颗纽扣攥在掌心,脸陷在阴影里,气氛凝重到令人窒息。
周一山跑了过来:“先生,那边到出口地上有几滴血迹,但没有别的发现了。”
“人是从那里被带走的,怎么会没有发现?”陆崇已经在爆发的边缘,“脚印呢?车轮印呢?”
“水泥地面,很难得到那些线索,出口那边是一条小马路,也没有监控器,周边是一个废弃的商场,恐怕也很难找到目击者。”周一山声音越说越低,“如果来到这里不是偶然,那么那个带路的人恐怕是有预谋的。”
这个地方太适合杀人越货,毁尸灭迹了。
在海宁这个繁华的城市,除了北城那一带,市中心及周边类似这样的地方可不多,那人显然非常熟悉海宁。
陆崇伸手撑住了对面的墙壁,沉重地呼吸着。
然后他拿出手机拨打了几个电话。
周一山默默地听着,心里一跳一跳的。
封锁海宁所有高速路口,停运所有航班、列车,任何人与车辆不得离开海宁,海宁所有部门配合行动,甚至还有通缉令……
一道一道书面文件要下来,而且是从北边直接下来的最高层文件,今夜,甚至未来更久,海宁这座城市将彻底掌握在陆崇手中。
然而这样大的动作,带来的后果也是非常严重的,陆崇权势是大,但也没有到只手遮天的地步。
但周一山什么也没说。
陆崇打完电话,只对他说了两个字:“去吧。”
“明白!”周一山快速离去,他走后,刘伟志终于来了,还带来了一队勘察现场的专家。
“先生。”
陆崇挥了挥手,那些人立即分开忙了起来。
这一晚,海宁出现了一个穷凶极恶的在逃犯,所有离开海宁的途径都被封锁,全城戒严,甚至小地方渔船出海都不被允许,几乎所有地方都迎来的彻查,而且是穿着制服的正规人马的彻查。
人心惶惶,人仰马翻都不足以形容这一晚的混乱。
然而当太阳再次升起,依然没有得到丝毫有价值的线索。
唯一有用的情报,大约就是地下通道那些血迹中,确确实实有骆文承的,而另一个男子的身份也被查了出来,一个留学海外的医学博士,一个月前才回到海宁,背景干净,身份清白,无亲无故,如今下落不明。
陆崇立即派人去调查这个人。
另外还有一个线索,那就是那个流浪汉的小孩,陆崇让人把他们带回来,让专门的人去诱导,小孩终于又说出了更为详细的东西,其中有一个名字,是骆文承询问那个男人的,他问方布德在哪里。
这个方布德是哪三个字不得而知,到底是人是物是男是女也不知道,因此几乎无从下手。
他坐在书房中,无力地按住额头。
他明明是那么激动愉快地去见那个人,以为迎来的是十几年来梦寐以求的圆满,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他拿起桌上的手机,又打开了视频,这个视频他一晚上看了无数次,里面那个青年每一个神态、每一个眼神,他都记得一清二楚。
“为什么要离开?你到底在哪里?你还好吗?”
他喃喃说,他心中充斥着毁灭一切的狂躁,又有一种歇斯底里的无助。
他想呐喊,想嘶吼,想发狂,但最终都化成了深深的无可奈何,无能为力。
“先生。”老丁走了进来,“医院里凌宿那些人,您准备怎么处置?”
陆崇没有回应他,撑着头一动也未动。
老丁继续说:“他们来到这里已经两天了,京里主事人直接缺了一大半,您这次又这么大动作,再不让他们回去,京里恐怕要翻天了。”
陆崇抬眸地看着老丁,看了很久。
老丁继续说:“文承下落不明,还等着您去找去救,这个时候后方绝对不能乱。”
陆崇眼神变冷,然后笑了:“很好,很好,行,叫他们过来。还有,”陆崇叫住老丁,补充说,“刘伟志也叫过来。”
那些被老老实实关在重症监护室的人终于得以走出来,半个小时之内便迅速在陆崇的书房集合。
挤挤挨挨地站了一屋子。
气氛很沉闷。
陆崇看着这些手下,老人,还有所谓的长辈。
有些往日就不讨喜的脸孔,比如陆家那些倚老卖老、总是想要控制他或者从他这里获取好处的家伙,比如他父亲留下来的自以为资历深姿态就越发高起来的老人。
从前他态度平和,是因为不在意,但现在,对这些人他多看一眼都嫌。
而有些从前觉得亲切的脸,此刻他看着也是如此的厌烦。
“你,”他指着凌宿,这个年轻人他其实并不太记得名字,但有点印象,是个一腔血性直来直往,只差把死忠写在脸上的人,“威胁攻击他。”
凌宿脸上的笑意一下子消失,脸上惨白。
“你,”陆崇又指着刘伟志,“监视控制他。”
刘伟志低下了头。
“你们,一个个地,言辞轻视侮辱,高高在上,不屑一顾!”
他想来看自己,救自己,居然还要求人。
他明明就在医院门口,却对周前说自己进来不合适,会起冲突。
他的离开,或许真是有别的理由苦衷,但是否也有这一层关系?视频中他浮于表面的疏离冷淡,是否也有一部分是这个原因导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