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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配喜欢 (杏仁茶)


  他这句话没来得及说完。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白岚整个人随之一震,浑身的力气好像都被抽空了,灵魂也仿佛被这一击打散了。他失神似的重复:“哥!哥!陈诺白!”回应他的只有一下又一下冷酷的忙音。他拨给120,对方耐心地喂了好几次,白岚哆哆嗦嗦把下嘴唇咬出血了才好不容易说出一个完整的句子,对方问出事的地点,他说不出来,手上一歪车头差点撞到隔离带上。
  白岚脑中一片混沌,什么都想不清楚,隐隐约约还能记起一个路口的名字,这个路口很偏僻,平日里来往的行人、车辆都不多。他没头没脑地往那里撞过去,远远的竟然真的看见了陈诺白的黑色跑车横在路中间,边上还有一辆重卡。白岚一边回拨120一边开门,一下车就膝盖一软跪在了地上,腿上一点力气都没有,根本站不住。他摸着隔离护栏跌跌撞撞地往前走,心中的恐惧无以复加。挡风玻璃破了,驾驶座上没有人。白岚突然不敢往前了,一晃眼看到车头前面有个血糊糊的人影,白岚几乎是半爬半跪着往前一点一点挪过去。
  陈诺白流了很多血,白色的衬衣上斑斑驳驳,身下一片地方也被染成了暗红色。最开始的感觉是疼,浑身上下都疼,撕开一样疼。然后是冷,好像体温都随着那些血液一点一滴从身体里流走了消失了。额头上的血水淌下来濡湿了睫毛和眼角,眼皮变得很重很黏,太累了,想休息一下,睡一会儿。可是好吵啊,有人在说话,好像是在叫他的名字。
  陈诺白伤得很重,白岚实在不敢轻易碰他,只能小心牵着他冰凉的食指,一瞬间只觉得万念俱灰。陈诺白的眼珠忽然滚动了一下,白岚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却看见他费力地睁开眼睛,迷迷蒙蒙地望着他,一张嘴就涌出一大口血。他是在说话,他说:“你就……这么……恨我。”每说一个字,就有更多的血沫从嘴角溢出来,止都止不住。陈诺白面色惨白如纸,说完这句就眼神涣散,渐渐失去了意识。
  那可能是白岚这辈子度过的最漫长的一天,直到晚上手术结束,确认陈诺白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他心里那块石头才算落地。白岚坐在医院的塑料排椅上,突然发现自己站不起来,不是腿软那种,是真真切切的疼。他摸了摸小腿,痛得整个人一缩。想了一下应该是在马路上磨破了,破皮的地方合着血黏在了裤子上,竟然刚刚才发现。他一瘸一拐地去楼下挂了个号、上了点药,没有去病房找陈诺白,而是驱车去往最近的派出所。
  下午在手术室门口等的时候,白岚一直在想,他要怎么办呢?他能怎么办呢?白敏欠了陈诺白一条命总要有人去还,他已经想好了要去给白敏顶罪,自己去自首。白岚坐在车里抽了一整晚的烟,倒不是犹豫、害怕,他只是在想:现在陈诺白的病情还不明朗,万一自己进去了,谁来保护他呢?
  很久以前,陈诺白刚和任舒尔交往的时候,白岚有过很痛苦的一段日子,那时候年纪太小,觉得这种痛就是最痛的痛,这种苦就是最苦的苦了;后来他突然变成了陈天源的私生子,陈诺白同父异母的弟弟,陈诺白对他的态度一夕改变,他以为那就是最苦最痛的时候;再后来他以为马房的那些经历才是最痛苦的。
  直到这一刻他才发现这种东西竟然是没有止尽的:现在不是,以后才是;今天不是,明天才是。
  关于这场车祸,A市流传着各种流言蜚语,无论如何,——它最终被定性为一场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交通事故。


第十五章
  陈诺白现在完全是小孩子心性,生气的时候是真生气,吃完那顿晚饭回来连着闹了三天脾气;可是忘性也是真的大,哭完就忘,好哄得很。白岚那几天特意没去公司,留在家里陪他。早上换着花样给他烤蛋糕做早餐,下午带他出去玩。这件事确实是白岚不好,他本来学的专业是建筑,在公司管理上实在是有心无力,加上来路不明的私生子身份,总有人不服他。之前陈诺白刚出院的时候,白岚实在放心不下,一直寸步不离地守着他,也没有心情去顾着公司那边,一来二去就有点人心涣散、群龙无首的意思。直到陈诺白的情况稳定下来,白岚才开始着手整顿公司,慢慢的,陪陈诺白的时间越来越少了。白岚想着趁这个机会也给自己放个假,前天两个人还去了一趟游乐场,其实半年前白岚就答应陈诺白了,结果他忙着忙着就忘了。陈诺白一边啃热狗一边控诉他是大骗子,作为补偿,白岚陪他坐了三次过山车,差点晕在天上,下来的时候腿都是软的。
  陈诺白怕生,这边家里只留了梁叔一个帮忙照顾,其他人都没要。早上白岚做了一屉乳酪蛋糕,然后去了趟超市添点油盐酱醋,回来发现陈诺白好像还没起床。白岚放下东西走进卧室,陈诺白裹着被子还在睡,但是睡得不太安稳,梦里还轻轻蹙着眉。白岚坐床边用指尖摸了摸他的眉心:“哥?”陈诺白挣了一下,慢慢睁开眼睛,懵懵傻傻一脸没睡醒。白岚俯下身在他眉心上亲了一下:“都中午了,还不起床。”陈诺白现在撒起娇来是越来越熟练了,他把脸凑到白岚手心里,小猫一样来回蹭了蹭。白岚心尖顿时被他激得酥酥麻麻:“怎么回事啊?这几天怎么睡这么久?”陈诺白揉了揉眼睛:“阿岚,好难受……”白岚顿时紧张起来:“哪里难受?”陈诺白咚咚咚敲了敲脑袋:“这里难受!”“轻点祖宗。”白岚把他没轻没重的手抓下来,试了试额头的温度:“没在烧啊,头晕还是头疼?我打电话让医生过来。”陈诺白软绵绵地晃了晃脖子,扣住了他的手腕:“不要医生。”“不是难受吗?”白岚有点无奈,“不吊水不打针好不好,我保证。”
  “不要医生,阿岚抱抱我就好了。”陈诺白把他拉到床上,拱到他怀里抱着他的腰,找了个舒服位置窝着。白岚圈着他,小心地给他揉太阳穴:“真的没事?”陈诺白眯着眼睛,细声细气地说:“你在就没事,你不在的时候我每天都生病,哪天阿岚不要我了我会难过得死掉的。”白岚隔着被子在他屁股上拍了一下,就着这个姿势连人带被子揽进怀里:“再胡说我抽你了。”“是真的。”陈诺白抬头凝视着他,抿着嘴笑了一下。陈诺白现在这状态三年多了,笑起来又憨又娇,天真里透着点傻气。可是这个笑却完全不一样,竟然有点出事前的意思。白岚想到了阳台上隔着围栏的那个烟吻,那时候陈诺白也是这样撩人地笑着,带着极具侵略性的温柔,像夏夜里的凉风,冬日里的热汤。可是那算什么吻呢,不过是再平常不过的借火罢了。白岚晃了晃神,觉得自己这段联想实在恬不知耻,再看陈诺白已经敛了笑意,一脸困倦地贴着他,呼吸带出的热气一小口一小口扑在白岚颈间。白岚翻了一下日历:“下个礼拜是不是要复诊了?”陈诺白点了点头,找着白岚的嘴唇响亮地啾了一口:“你陪我去吗?”白岚说好。两个人裹着被子,沐浴着透过窗的温热阳光,暖烘烘地抱在一起睡到下午,最后双双饿醒起床找东西吃。
  白岚对婚礼确实不怎么不上心,这事对于他就好像一个普通会议、一顿寻常饭局,直到婚礼前一天他才发现日子和陈诺白的复诊撞上了,白岚只好把事情托付给梁叔。陈诺白气鼓鼓地抱腿坐在沙发上不理人,白岚本来都准备走了,又返身折回去,抓着他的手晃了晃:“哥,别生气了。你今天听话,跟着梁叔乖乖检查,明天我带你去海洋馆好不好,带你去看海豚。”陈诺白龇着牙凶巴巴地瞪了他一眼,抬起手在白岚手腕上狠狠咬了一口:“骗子!”
  人是要咬的,气是要生的,可是海洋馆呢也是要去的。白岚匆匆走了以后,陈诺白坐那儿发了会儿呆,后来主动跑去问梁叔:“我们什么时候去医院啊?”到的时间比约好的时间提前了一点,护士让他稍等一下,黎医生马上就过来。陈诺白坐了一会儿,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立即转头找过去:“子阳?”这两个字好像是自己从他嘴里蹦出来的,话音一落两个人都愣了一下。黎子阳脚步一滞:“你想起来了?!”陈诺白太阳穴突突跳着:“黎……黎医生?”黎子阳的父亲是这家医院的院长,他也算是子承父业做了医生,陈诺白之前的主治医生调岗走了,他是自告奋勇接过来的。陈诺白心里眼里只有白岚一个人,别的什么都弄不清也记不得,今天他居然自己叫出了黎子阳的名字。从医院出来以后,陈诺白有点头重脚轻地发晕,他在后座躺了一会儿:“梁叔,我想去找阿岚。”
  虽然是订婚典礼,但是依了任家老爷的意思,整个仪式都是按照正式婚礼的规格操办的。以前任家和陈家算得上是A市商圈的两巨头,后来陈家接二连三出事,总有点山河日下的意思。如今主事的又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私生子,怎么看也是陈家攀上高枝占了便宜。大家嘴上自然不会说,心里却难免有些这样那样的猜想,不过白岚已经习惯了。从他名不顺言不顺地接下公司开始,他就知道所有明里暗里的恶意都是他罪有应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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