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翎是侧首回眸、摇头晃脑的，力图以全方位角度让这个死敌知道她在嘲讽他，然而直到她头晕、口干，这人也没什么反应，“喂，我说你还是不是男人，人家这么说你你都没反应啊，我可警告你，对待本小姐无礼，以后就别想吃饭了，诶…你干嘛去啊，我还没说完呢。”
“吃饭。”男人沉稳地迈着步子，不过片刻就没了身形，空气中只传来这么一声淡淡的回音。
凤家三小姐是急败坏地跺了跺脚，不甘心地拍打着柱子，这个混蛋男人真是气死她了，偏偏祖父还不赶他离开，大哥也放任他，就连二哥都不帮自己，他们真是坏死了。
就在伟大的三小姐憋着一肚子腹诽一干人等时，三爷也径自进了房间，吩咐丫鬟去准备食物后就躺到了床上，闭上了眼。
就在外人以为他睡觉时，三爷的身体内部却是打翻了天，一团指甲盖大小的火焰正在和几缕银白寒气胶着，两个天敌你来我往、不分上下、自己玩的乐呵，却让三爷遭了老罪。
虽然面上毫无变化，他藏在衣襟下的手已然青筋暴露，甚至让人怀疑在下一刻就会爆裂开来。他只能用七分心神、功力尽量引导自己的内息，让它们在狭小的缝隙内流动，保持清醒。若是不然，他不是立刻变成烧灰就是被凤家烧成灰烬。三爷虽是料到了炎地的火瘴厉害，却没防得住凤宇在他体内留下了炎毒，两者一结合非是寒极丸能够应对，若不是他的境界提升了，早就化成了飞灰。然而现在也只能这样扛着，他还无法化解那团火毒瘴。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三爷收起了功力。
“许三爷，饭准备好了，我进来了。”
小红推门而入，规规矩矩地端着盘子放到方桌上，看到男人坐起来了，小声道：“需要我服侍您吗？”
“不用了。”
“那我下去了。”
“嗯”
小红低着头退了出去，关好门后，杏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房中，三爷是喝着酒、啃着鸡腿，哪有半□受重伤的样子，然而在人看不到的地方，往日沉静的黑眸中多了一丝冰冷。
而此刻玄字密室内凤宇也在喝着酒，却是罕见的葡萄美酒，只见他修长白皙的手指架着夜光杯，里面是棕红的酒液，醇香之极。颀长的身段披着红衣侧躺在冰床之上，端的是无限风华。而其凤眸凝视着眼前的红酒，不甚在意地开了口。
“你说他无事？”
“是的。”
空旷的密室内突然出现一人，做护卫打扮，单膝跪地，垂首低眉，声音正是从他发出的。
“查出他去炎地的原因了吗？”
“属下无能。”
凤宇把玩杯盏的动作停了，无甚情绪地瞥了一眼跪着的人，清丽的面容多了些冷酷的感觉，“的确无能。”沉默了片刻后，他又问道：“祖父那里有什么动静吗？”
“老家主暗地里召见了几次二少爷，而且有意向提前对许三动手。”
“我知道了，下去吧。”
“是。”
冰冷的密室内又剩下了凤宇一个人，丝丝银白的寒气中他慢慢地小酌着，直到一杯葡萄酒喝尽了才饶有兴致地自语道：“我倒要看看你如何应西门吹雪的雪山之战。”
江湖永远是那个江湖，武功的极致一直都是江湖中人想要达到的，只不过手段不同、结果也不同罢了。正如西门吹雪以挚诚之心、二十年如一日地练剑，忍受着常人所不知道的孤寂，终是成就自己的道。
许三亦是以强大的意志、坚定的信念才走到今天，他没兴趣成为那举手间尽灭城池的人，能够尽情地走着自己的路就行了，他没多大要求。纵然出身土匪，老头子也是有着原则的土匪，可以有**，但是他绝不允许那么个东西主导自己的脑袋，若成为那样的人他会先崩了自己，对于自己的枪法和狠劲他还是信得过的。
而现在他的确面临着这个要命的问题，离一月初一还有不到十天，而他体内的火毒瘴和寒气根本没有消散的迹象。当初一心渴望再进一阶才会选择炎地，因而也就没有在意凤宇的谋算，现在看来的确是他托大了，急于求成反被困，才落到了如此境地。最近周围的耳目越发地多了，怕是凤家老头要动手了，以他目前的实力出去就是一个明晃晃的靶子，绝对得让人给拍死。
静眸深处寒光四射，既然你们僵持不下，我就帮你们打破平衡。男人黑瞳暗沉，全身功力开始运转，背后刀形物体慢慢显现出来，其周身所在亦被黑色的寒气侵蚀，赤热的炎地开始褪色，渐渐地变成焦黑。而他的身体里一股黑气悄然地进了周天循环，到了红银所在后猛然地将两者缠卷了进去，薄薄的黑气中朦胧地看到炎寒之气狂乱地四射。
而三爷背后的刀影也剧烈地晃动起来，一阵阵咔咔声惊悚地传来，竟似要碎裂的征兆，同时全身都在渗着血，仿佛一个血人般，而这些他都无暇相顾了，坚定所有的心神粉碎那两团东西是他唯一的信念。
火有多热、冰有多冷，在这一刻他是通通地体验了一番，每一寸肌肤、每一根神经都在叫嚣着疼痛，他痛得全身都在颤抖、哆嗦，疼得已经管不住眼泪的流落，身体已经濒临破碎的边缘，这个时候到底在坚持着什么，到底为何要忍受这般绝望的痛苦，他不知道，他不清楚，昏聩的脑中唯一记得的便是不能放手，绝不能放手。
所谓化蝶必是蛹经过极致的疼痛、以强大的信念才能绽放的美丽，没有能够轻易得到的甘果，若是它真的摆到你面前，那里面一定驻满了虫子。看看三爷就知道了，这辈子就抽了那么一回疯，想进境想得魔障了，结果被折磨地死去活来的，也就是他一根筋加上钛合金的身板才挺了过来，虽然没能够摸到第二刀的门槛，但好歹第一刀是坚实了，也是件好事。
没有阳光的炎地一如既往地涌动着灼热的岩浆，黑色的地皮时而塌陷、时而破出一道火焰，堪称黑暗的地方，许三却迎来了自己的新生。身体被粘固的血液牢牢地裹着，黑色的长发也像一根多刺的血红木棍，然而那双眼睛依然沉静、那张容颜依然似雕刻，唯一多出的便是眸海深处的一道光，透澈润泽。
也许今后还会迷失、混乱，但是他不会放弃找到自己，哪怕已经落入炼狱，只要还有一股肌肉他就会努力爬出来。
18番外 那些年的老头子
若说江湖百年来的传奇是什么，不管是卖馄饨的老伯还是抱着孩子的掌门大佬都会一脸向往的告诉你一首诗：
远山冰雪手中剑，黑衣静眸身后刀；
极地烈炎红衣立，天纵奇才荒岛主；
花中君子绽满楼，最是侠义陆小凤。
一百年前的江湖是神话开始的年代，那里有无数的英雄和侠客，精彩纷呈得让所有的人都恨不得生在那个时代，见证那些传奇，然而时间从不会停在一个地方，有开始就一定会有结束，唯一区别的就是谁能够更加长久地存在于人们的记忆里罢了。
但是我们还要清楚的就是每一段神话、每一个传奇其实都是从普通人开始的，他们不断被人们的幻想所美化，恰如天然的钻石经过刻意地雕琢变成圈在身体上的装饰品一样，经过时间的淘洗，所谓的传说已经变成人们期望、向往的模板了，而他们本来真实的样子其实很普通，就如这几位：
京城黑街，好吃的莫过于蛇羹了，虽然蛇王早就不知入了哪块坟疙瘩了，但是这项美食却传了下来，现在就由两个老头贩卖着。
还没进到街里面就听到了他们熟悉的争吵声，准确地说是一个人的责备声，因为另一人极少开口，总是静静地听着，而这也正是七姑八姨最想知道的。
“不是给你买了一件绿色的吗，怎么还穿着这件黑的。”说话的是一个红衣老头，花白的长发自然地垂下，阳光照耀下竟然像是一道道流动的水波，看得出来他定是精心打理过。此刻他正看着方桌前狼吞虎咽的另一老头，好看的凤眸皱了皱，显然是对于他未听自己的话有些不满。
片刻后，那人还是再吃着，根本没空搭理他，而红衣老头也不甚在意，坐到旁边的椅子上也吃了起来，只不过动作之间自然地带着一股贵气，那是经过几十年的沉淀才能有的。他小口喝着蛇羹，见对面的人的吃相就叹气，虽然这气都叹了几十年了，“你就不能慢点吃吗，整天和一只野兽似的，又不缺你的。”
预料的沉默，他又说了起来，“你这件衣服破了，换那件绿的，黑色的衣服都穿了那么久了也不腻。”
将最后一口蛇肉吞到嘴里，黑衣老头鼓着腮帮子搭了腔：“给我三百两银子。”
“干什么？”
“上次和陆小凤打赌输了，该的钱。”
“没有。”红衣老头优雅地喝着汤，淡淡地吐出了两个字。
他默了会儿，两颗黑眼珠子静静地注视着自己的媳妇，平静地下结论道：“你说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