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如今掌着中馈,越来越有当家人的作派,她找来管家吩咐,全府的下人每人赏一吊钱,也叫大伙儿沾沾喜气,外书房里伺候笔墨的人,再加赏一匹绸缎。一时间,府里的下人中有头有脸的都赶着去黛玉院子里谢恩,说吉利话。
府里人个个眉开眼笑的,只林粲一人不甚欢喜,自从上次在朱先生家里和皇上挑明了话以后,皇上第二天一早就回城了,连句也没给林粲留,就这样不上不下地吊着。林粲这一个月来都等着皇帝来和他说话,却没等来,林粲又不好进宫去问,真去了又能问什么,难不成问皇帝,嘿,咱们俩是做契兄弟还是做师兄弟,你给个说法。你是皇帝,我让着你,由你来选。
真这样问了,林粲还不如一头从金水桥上扎下去算了,反正水也不深,抹一身河泥也能遮个羞脸。
心里藏着事,中了举也不见他有多高兴,府里人频频给他道喜,他却烦了,只骑了快马去乡下谢师,不理这些个事。
中举是大事,比以前得了秀才的功名可不一样,林粲虽躲了,府里的诸事还是要办的,老管家林载安忙着打发小厮、婆子去近支亲友府上报喜,贾家是必去的,又是姑娘的外祖家里,管家不敢怠慢,派了姑娘的奶娘并一个管事婆子,亲去那府里给老太太报喜。
奶娘如今得了大爷的青眼,赏了几套好衣裳,今天特意穿了一套最好的绸缎夹袄,头上别了两只金簪,同去的管事婆子也是个体面人,两人在老太太的上房里给老太太、大太太、二太太并凤姐行礼,说话稳妥礼数周到。
老太太问:“你家大爷并姑娘都好?”
奶娘说:“托老太太的福,都好,奴婢等奉了姑娘的命,来给老太太并府上各位主子请安,报喜,我们家大爷今年秋闱下场考试,萌祖宗保佑得了举人的功名。”
众娘们都有些惊诧,想这林大爷今年春天才过了岁试,秋天便下场过了乡试,似这般顺遂恐天下少有。一时间只顾着各自惊叹,竟忘了搭话,老太太到底比旁人多见过些市面,她笑着说道:“还真是喜事,赶明儿就叫琏儿备了礼,亲去府上道喜。”
奶娘连道不敢当,她说:“我们家今年还在孝中,动不得响器,怕是怠慢了贵客,因此上我们姑娘请老太太并各位太太奶奶体恤,今年就不置办酒席了,待明年再给各位亲友补上。”
老太太说:“我这玉儿做事越发的小心了,谁人不知你们还在孝中,断不会为了这个责怪你们的。”
奶娘说:“老太太不责怪,是疼惜我们姑娘,我们合该恭谨些才是。另还有一件事要回明老太太,我们姑娘与大爷的师娘认了干亲,以后,又多个人疼惜姑娘了。”
女孩家认干亲原是常事,有的是为了巴结奉迎,有的是合了长辈的眼缘,有的却是为了结亲之便,此事可大可小,因此老太太急忙问道:“你且细说来,因了什么缘故结的干亲,结的是哪家的夫人?”
奶娘说:“回老太太,我们大爷的先生姓朱,原也是翰林,现如今年纪大了,已经告老还乡,只在城外的庄子上住着,朱夫人膝下没有女儿,因爱惜我们姑娘的人品诗文,就收了做干女儿的。”
老太太听着不像是结亲的意思,就放了一半的心,又问道:“府上是几品哪?”
奶娘并不知道朱先生的家世,朱先生是个不好张扬的人,林粲又刻意的瞒着,因此,连黛玉也仅知朱先生曾任过翰林,奶娘只能说: “奴婢只瞧着是书香门第礼仪世家,旁的却不知了。”
老太太知道翰林院的编修等都是六品,偶有几个侍读侍讲学士是四品,掌院学士是二品,这位朱先生既不明说品级,谅他也就是个六品的顶戴,自己的外孙女与个六品诰命结了干亲,怕是委屈了呢,老太太有些不喜,说道:“上个月我打发人去你们府上接姑娘,回来说你们阖府都到乡下去了,可是因为这个事。”
奶娘说:“到不是单独为了这个才去乡下的,我们大爷为了准备秋闱发奋读书,搬到朱先生的庄子上住着,也好向先生讨教学问。”
老太太,“林哥儿到底年轻,做事不周到,他自去讨教学问,把林丫头送到这府上便可,何苦带到乡下去,乡下尘土大屋子又脏,哪是个千金小姐该去的地方。罢了,去都去了,我也不与他理论,若下次再有这事,你要在一旁劝着些才好。”
奶娘是个心性稳重的人,再不乐意也不会当面驳了老太太,当下里虚应了,老太太又赏了四个银锞子,打发走了。
待人下去了,老太太说:“这林哥儿还真是个有本事的。”
凤姐在一旁搭话,“正是呢,这一年之内连考了两场,二月里考秀才,八月里考举人,都是一举中的,哎哟哟,我年青见识浅,再没见过这样的。”
老太太说:“到不怪你年青,能这般顺遂的人到也不多。”
二太太说:“是啊,当年珠儿也有些波折的。虽说林家大爷赶的年头好,正巧是大比之年,到底要自己有本事才能考下来。林哥儿得了举人的功名,等于一脚跨进了官场,今后林家就与以往不同了,这次给林家的礼可得厚着些,莫叫旁人比下去了。”
老太太说:“还是你有见识,不愧是大家子出身。说起来,林家祖上也是封了侯的,传到姑爷这辈才没了爵位,姑爷是个争气要强的,走了科举之路,得了当年的三甲,也算是光宗耀祖了,只可怜他是个没寿数的,早早就去了。本以为林家就此没落了,偏又从天下掉下个林哥儿,走的也是科举之路,说不得,明年再出一个探花。到那时,这林家就复兴有望了。”说到这里话题一转,“我瞧着,两个玉儿年纪也不小了,他们的事也该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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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金水桥,
真心不知道水有多深,小时候去故宫玩,我骑在栏杆上琢磨这河水,结果被我爸打了一巴掌
35各人心思
第三十五章、各人心思
二太太是希望抬了宝钗来做自己儿媳妇的,她这个心思全府皆知,老太太也是清楚的,但老太太很是瞧不上薛家这样的商贾,虽说是皇商,沾了个皇字,到底出身上矮了一层,比不得列侯之家书香门第的林家。远的不提,就只看黛玉的哥哥和宝钗的哥哥,两下里一比较,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
二太太心里有自己的算计,黛玉是老太太的亲外孙女,一直被老太太宠着,很没个规矩,又是个掐尖要强尖酸克薄的性子,一张利嘴从不饶人,这样的人若做了宝玉的媳妇,怕是不会把自己这个婆婆放在眼里的。宝钗则不同,她是自己亲妹妹的孩子,一来跟自己亲,二来性子大方和缓,这才是做媳妇的好人选。这些个算计都是不能说出口的,二太太只说:“宝玉才十五,他命里注定不该早娶的,况且他的身子骨弱,老太太最清楚的,平日里还七灾八难的呢,他哪里经得起事儿。”
老,“不急着办事,也该把事情订下来,两下里有个说法才好,总这么拖着,万一林家大爷把林丫头许了别家,可叫宝玉怎么办。”老太太也是为了孙子着想,宝玉待林丫头的样子,谁瞧着还不明白呢。
二:“林哥儿也是个懂事的,老太太的意思,他哪有不明白的,况且他虽考了举人,却离发达还早着呢,少不得要靠着这府上才能如意,咱们不说,没准他还来提呢。”
大太太在旁听着,心里也有自己的计较,二太太苦拦着不让黛玉进门,还不是想抬了宝钗进来,这贾府里原有了两个王家的媳妇,若再抬一个王家的外侄女进来,怕是这府上要改姓王了。大太太是个填房,又是小家子出身,身份上比二太太差了好几层,原不得老太太的青眼,只在身边虚应着,少有说话的机会,但是这会子,大太太也忍不住开了口,她说:“二太太打的好算盘,只是那林哥儿未准按你划下的道走路,若是他一声不吭就把外甥女的婚事给定了,临了给咱们家报个喜,就算全了礼数,到那时,二太太又怎么说。”
老太太也是防备这个,虽说林粲是个过继来的哥哥,必竟有规矩礼数管着,他是林家光明正大的家主,他若做主把黛玉许了人家,连老太太也没有不让的理儿。
二太太暗恨大太太多事,她说:“老爷正催着宝玉读书呢,筹划着明年春天下场岁试,这个时候若分了心去,怕是不妥,大太太疼外甥女原也应该,好歹再分些心思出来疼疼侄子吧。”
大太太被堵得没话说,只咬牙暗气,老太太不喜欢她们妯娌争执,只说:“读书的事自有他老子做主,只要别把宝玉的身子折腾病了,我也不问,但宝玉的婚事,我老婆子断不会放手不管的,宝玉将来还要入朝为官,结了林家的亲事,正好是个助力,旁人怕是没这个本事。”
老太太这话暗含了警告的意味,叫二太太收了自己做主的心思,又把薛林两家的情势分说了一遭,林家必竟是簪缨世族,树大根深,在官场上勾勾连连的有不少亲朋故交,与这样的人家结了亲,不愁宝玉没个好前程,那薛家怎么能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