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粲头疼,暗恨自己身边连个说梯已话的人都没有,朱先生不明白,自己也不能明说,妹妹是个没出闺的姑娘,断不能说,一腔的辛酸苦辣,只能自己品,满腑的喜怒哀乐,却对谁说。
……
朱轼夫妇年纪大了,不喜城里的繁华,常年住在庄子里,因此这里的东西到是齐备的,林家兄妹搬过来住,到也不觉得短少什么。黛玉从未在乡间住过,瞧着诸事都是新鲜的,总在早饭前拉着哥哥一同在田间散步,早饭是朱轼夫妇和林家兄妹一起吃的,饭后,朱轼去读书了,林粲要看钱庄里送来的文书,朱夫人和黛玉去忙些女人家的事情,晚饭有时一起用,有时林粲陪着朱轼喝一杯,让女人们自去用饭,日子过得到也安逸。
唯有一样烦心事,林粲记挂着香怜、玉爱二人的下落,时时打听着,却杳无音讯,林粲不肯罢手,他在官场上也有几个相识,顺天府、内务府里尚有几个可用之人,遂使了银子去求,终于得了信,说是那二人不知得罪了什么贵人,被发到采石场里做苦工去了。把个林粲恨得咬牙切齿,又使了大把的银子,把人赎出来,自己却再不敢见了。
这一日傍晚,林粲陪朱先生用过晚饭,沐浴之后就要睡下,砚台贼头贼恼的钻进来,说:“大爷先别睡,皇上来了。”
林粲暗讨,这厮到越发的沉稳了,圈了自己一个月,方才赶过来说话,今个绝不能饶了他,非戳穿他假道学的皮不可。问:“人在哪呢?”
“在前头和朱先生说话呢,奴才瞧见戴总管站在里间伺候茶水,还有一队侍卫把守各处,这会子天都擦黑了,估么着皇上是要住下了。”
林粲不说话,倚在贵妃榻上看书,砚台便退了出去,不多时又返回来,手里捧着个朱漆的匣子,到了掐丝珐琅的大薰炉跟前往里撒了两把木粉。不多时,一股子清洌霸道的紫檀香气就溢了出来。
林粲不喜,他说:“燃的什么紫檀,我不待见这个,换了我平日薰的艾草来。”
砚台说:“你的爷,您就将就一夜吧,皇上爱这个呢,”
林粲知道皇上的爱好总与旁人不同,旁人都是薰些香料,唯他是专喜欢烧那紫檀的木粉,这个味道既专横又霸道,一旦燃着了,别的什么香都被遮盖了。但是……
“他爱哪个与我什么相干?你要讨他的好,去薰他的屋子去,看看戴权撵不撵你。”
砚台说:“正是戴老爷给奴才的呢,他说皇上一会儿要来这屋里歇下,让奴才先把屋子收拾收拾,这薰香是头一个要紧的,戴老爷知道您在伏天里最喜欢薰艾草驱蚊子,但皇上不喜欢那个味儿,大爷您就委屈一晚上吧。”
林粲猛地坐起身,将手里的书掷向砚台,嘴里骂道:“扯臊!当我是被他翻了牌子的妃子吗,香汤沐浴绸缎裹身,等着他来宠幸,是吗?”
砚台不敢躲,被书卷砸了头,委屈的什么是的,他说:“大爷您今个是怎么了,咱们来朱先生家,十次遇到皇上,十次你两要住一起的,向来如此,怎么今个就恼了,今天您要是想读书怕人打扰,咱们就把这间屋让给皇上,奴才去把厢房收拾出来,咱们搬过去住就是了。”
林粲知道自己的反应过激了,两人自小常在一处住的,连衣裳都混穿着,住就住了本没什么,可是最近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接二连三的闹出来,皇上的行为越发的亲腻,越发的像哪啥了,不由得林粲不多心。
林粲稳了稳心性,待喘匀了气,才对砚台说:“把这个大薰炉抬走,满是紫檀味,再添旁的香料也不中用了,再把咱们带的翡翠小薰炉拿出来使,”从贵妃榻上起身,缓步走到窗前,瞧着夕阳渐落慢慢隐入云霞之中,又说:“我不管皇上爱什么,但分到了我的地方,就得听我的,我只薰艾草,若皇上受不得,自去便是。”
32兄弟
第三十二章、兄弟
不多时,皇上来了林粲的屋子,砚台亲手打帘子让了进来,皇上一进屋就被艾草的气味薰得直皱眉,随着进来的戴权便训斥砚台:“你这猴崽子办事真不牢靠,咱家不是给了你一盒子紫檀木粉吗,你怎么不薰上?”
这时里间屋传来林粲的声音:“叫谁猴崽子呢?太上皇给我赐了个小名叫猴儿,怎么又出了个猴崽子,难不成是太上皇另赐的?”
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戴权知道这位爷怕是又犯了牛心左性,和自己较上劲了,可是这礼数上总要周全了才行,戴权是乾清宫的掌官大太监,瞧不得有人对皇上不敬。于是戴权说道:“老奴口无遮拦惹着公子爷,这厢给您老陪不是了,可是公子爷也有不周到的地方,皇上都来了,您也不出迎,这算是哪家的礼数!”
里间屋那边帘幕低垂,看不见个动静,林粲说:“我正奉旨读书呢!”
戴权还要再说,却被皇上抬手止了,皇上知道林粲这是冲着自己来的,但也不十分着恼,只对戴权说:“朕乏了,你去备个浴桶,一会用。”
说罢就亲手掀了帏帐进里间去了,戴权原想跟着,砚台却拉了他的衣袖,冲着他挤眼呶嘴的打机锋。戴权是办老了事的,知道跟进去必讨不到什么好处,便罢了,自去吩咐人准备沐浴之物。
待进了里间,皇帝瞧见林粲果真是在读书,此时,他穿着豆青色的中衣,散了发,斜倚在贵妃榻上,旁边立着一盏一人多高的白纱宫灯。
皇帝笑道:“还真知道用功了,也不枉费朕一番苦心。”
说着就走过去坐在榻侧,藤屉编织的红木贵妃榻并不太宽,一个人坐卧尚可,两个人坐了就有些挤。皇帝偏着,推了推林粲的腿,叫他往里去去,林粲却不理,手中的书页又翻了一篇,继续看。
皇上有些讪了,自说自话地说:“看的什么好书,这般入神,叫朕也瞧瞧。”说着就伸手拿书,林粲到也不争,松手给了他,皇帝接过来合上书页,见封面上赫然写着三个字:□。
皇帝恼了,“朕叫你读书备考,你就读这个!”
林粲慢悠悠的坐起身,豆青色的中衣原就没有系牢,稍一动作,就滑向两肩,露出雪白的颈子和胸膛,他冲着皇帝微微一笑,透着一股子轻浮、慵懒的劲,叫人挪不开眼睛。他说道:“我原就是读这路书的料儿,声色犬马淫词艳曲,都是我心头所好,最听不得堂皇正大之言,见不得谦谦君子之人,皇上若是瞧不上我,干脆把眼一闭,当做没瞧见罢了。”
皇上瞧着林粲的颈子,半隐半露的锁骨,结实的胸膛,好一阵儿愣神,
林粲用大拇指在皇上的嘴角擦过,说道:“流口水了。”
皇上连忙用手捂住嘴,立时惊觉是被这个坏小子耍了,恼恨地骂道:“你这泼猴儿,竟敢耍弄朕。”
林粲再不怕皇帝的,他理了理衣裳,把满头的乌发挦到两侧,拾起那本书又要看,皇帝气恼,“朕知道你恼恨朕,但也犯不着拿自己的前途和朕致气,再有一个月就是秋闱了,你合该看些正经书才好。”
林粲晃了晃手里的书卷,说道:“依我看这才是正经书,要没这书上的东西,家家都得绝了后。”
皇上向来不是个伶俐的人,在林粲面前就加了个更字,经常被他驳得哑口无言,此时又是。林粲只看书,不与皇上搭话。
皇上枯坐一会儿,自已和自己较了一阵儿劲,心里对林粲真是恨铁不成钢,在皇上的眼里林粲有个才华有本事的,合该入朝为官,假以时日,封侯拜相的也不是什么难事。但林粲却放着光明大道不走,死拧着要去做生意,这真是牵着不走打着倒退了。有心撂开手不管这个人,却又万万放不下。真叫皇帝管也不是不管也不是,天天为他纠着一颗心。
皇帝说:“难道朕还错了不成!”
林粲正看到第九回西门庆偷娶潘金莲武都头误打李皂隶,似乎看得入了神,懒得搭理皇上,只轻飘飘地敷衍着说了一句:“皇上哪会有错啊,”
这句话简直像在拱火,皇帝被怠慢了这么久,心里早就不自在了,自己巴巴地从宫里赶到城外,明儿个一早天不亮就要回城,这样辛苦跑一趟,就是为了和眼前这人说上几句梯已话,可这人还爱搭不理的,真是个没良心的。
皇上一时也恼了,抢过书卷狠狠地摔在地上,“朕明个就叫顺天府查封了你的钱庄,看你还有什么别的想头,”
这钱庄是林粲一手经营的,不知花了多少心血,哪容得皇上这样糟蹋,立时就急了,他指着皇上的鼻子骂道:“你,你这是念完经就打和尚,当年你缺钱花的时候,还不是我的钱庄供着你,如今你掌了国库,瞧不上我这点小买卖了,”
皇上双眼泛红,面上极其难过,声音都有些颤抖了,他说:“你说这话是在戳我的心呐,当年我是一个不受宠的皇子,没权没势,身边也没有得用的人,实在是没法子才让你弃学经商的,”
林,“且住,且住,我最见不得你这个样子,都跟你说过几百回了,当年的事是我愿意的,我喜欢经商,没觉得受了什么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