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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了日子,林粲骑着马,护着黛玉的马车去了贾府,黛玉因前次的事并不想去,听哥哥说宝玉及凤姐都病了,才答应去的,坐在车里又有些犯难,于是使人叫哥哥到车边说话。
黛玉说:“若是史家姑娘还在府中,我要如何与她相处?若是老太太问起那次的事情,我是如实回了,还是替周瑞家的遮掩一二。”
林粲知道黛玉心善,但再善良有该有个底限,林粲说:“妹妹可别动这样的念头,以德报怨的事只会助长了小人的气焰,老太太不问则已,但分问了,必要如实说的。至于那史家姑娘,妹妹大可不必怯场,是她说错话得罪了你,原该是她怕见你才对。”
黛玉也觉着自己并无错处,于是安心地进了贾府。
贾府里早就得了信,贾政命人开了中门,自己并贾赦、贾琏站在外书房门口迎着,远远的见林粲来了,就叫贾琏迎了出来,贾政最是喜欢读书人的,如今越瞧外甥越顺眼,一见面就好好的夸赞一番。
黛玉的马车直接进了内仪门,由李纨接了去上房里给老太太请安,老太太有两个月未瞧见黛玉,如今见了,便忘了那日的不快,只拉着黛玉问长问短。黛玉见众人里并没有史姑娘,暗自揣测,外祖母必是不愿见自己尴尬,因此才把史家姑娘送走了,看来外祖母还是疼惜自己的,那日的事不提也罢。
黛玉问起宝玉和凤姐的病情,老太太又是叹气又是落泪的,说宝玉这些日子一定是犯了什么忌讳,前些日子被贾环失手烫了脸,才好了几日,又疯魔了,且凤姐也一起病了,这两个都是老太太的心头肉,把老太太心疼得厉害。
黛玉也跟着落了泪,必竟是自小一起长大的情份,这姊妹兄弟的不比旁人,黛玉向老太太告了罪,自去凤姐和宝玉的院子里探望,老太太使人好生跟着。
黛玉先去瞧了凤姐,凤姐的院子就在老太太院子的后面,过了东西穿堂就到了。黛玉来到院子围墙外边就听见凤姐在骂人:“我才病了这几日,你们便忘了规矩,今日里花儿也不浇、雀儿也不喂,连茶炉都是凉的,满院子连个人影都没有,要不是你二爷回来,我就是渴死了也没人知道!”
黛玉连忙使人去叫门,那里面原本不肯开门,待说是林姑娘来探病的,才开门。黛玉进得院来,就看见院子里跪了好大一片,丫头婆子具都吓得发抖,
凤姐迎了上来,引黛玉到正屋里坐着说话,平儿端了茶,也退下去了。
黛玉说:“这是怎么了,才好些就动气,怎么不知道保养。”
凤姐怒气未消,一张俏脸涨得粉红,她说:“我是恨透了这起子眉眼高低的下人,以前我好着,到也罢了,才病了几日,他们便兴起别的想头了,料定我不中用,想着另跟了好性的主子,今后过逍遥日子呢!”
黛玉知道她说的是平儿,就说:“我瞧着平姑娘不像是没良心的人……”
凤姐说:“她敢!我活剥了她的皮!”凤姐如今也是一肚子的怨气,她说:“我只睡了一会儿,再睁眼,就找不见人了,许是瞧我拘不住她们了,一个个都跑到园子里逛去了。”
黛玉听了这话,到是想起了哥哥说过的一句市井俚语,于是她说:“这也怨不得她们,都说老虎还有打盹的时候呢,你平日里一贯的严厉,如今病了方才打个盹儿,他们必是要趁机偷懒的。”
凤姐好一阵子才明白过来,“好啊,我才听明白,你这是在拿我打趣了,我看你不像是来探病的,到像是专门来气我的!”
黛玉知道她并未真气,只陪着她说笑一番。凤姐到底才病过,身子尚还虚着,只陪了一阵子就有些乏了,黛玉也不虚应着,只留了一些补身子的药材,便往宝玉院子里去了。
19宝黛钗
第十九章、宝黛钗
宝玉如今住在大观园的怡红院,有婆子引着黛玉从凤姐的院子里出来走西角门经南北夹道进大观园。又向东走了一段路,才是怡红院。
只见院门大敞着,一个下人也不见,黛玉又想起凤姐院子里的情形,更觉得这府里的下人们没规矩了。在门外站了一会儿,仍不见有人来,黛玉觉着自己一个姑娘家不好擅闻一个男人的院子,就使了人去院子里喊人。
不多时,就听见宝玉的声音嚷着:“林妹妹来了,怎么没人知会我,到叫妹妹在门外等着!”
宝玉只穿了中衣飞也似的跑了出来,一把拉住黛玉的手,眼睛里竟然含了泪水,他说:“今日见了妹妹,我就是立时死了,也甘心了!”
黛玉见他形容憔悴,也是心急的,但听了他的言语,怕是又犯了痴病,难免要劝解他几句,她说“又说的什么胡话,不过是病了几日,做什么要死要活的!”
宝玉听了这话更加难过,当真哭了起来,哽咽着说道:“我只道,这一病就和妹妹天人两隔,再无缘相见了,没想到,上苍怜惜我,知道我心愿未了,准我再多活些时日。”
这时,袭人、晴雯、秋雯、麝月并一群小丫头一甘人等都追了出来,袭人拿了袍子就往宝玉身上披,嘴里说着:“才刚好一点,就这般任性,再复发了可怎么好!”
众人扶着宝玉就往院子里拽,但宝玉偏偏拉着黛玉的手不放,而黛玉也大了,被一个男子拉扯着,多少有些不自在。两下里一拉扯,就有些不像了。袭人等无奈,只求了林姑娘,“好姑娘,将就些吧,先随他去屋里说话,只当是疼惜我们下人了。”
黛玉被她说得脸上发热,又不好现时就甩开手,只得随了他们。待进了正屋,众人才劝得宝玉松了手,黛玉在桌旁坐了,宝玉也不肯上榻,也陪着在桌旁。
黛玉问:“可好些了?”
宝玉说:“见了妹妹便好了。”
黛玉懒得与他计较,又问:“前个儿我听哥哥说你最近七灾八难的,又是烫伤了脸又是疯魔了,究竟是怎么着?”
宝玉忙用手捂了脸,“这到不妨事,烫伤已经大好了,”
黛玉一笑:“刚才我进院子的时候就瞧见了,现在你还捂什么?”
宝玉起身向后退了几步,一边退一边说,“这个脏,妹妹不能看的。刚才瞧见的,也赶快忘了吧。”他一连的后退,没防备却碰到了人,身后传来一声娇呼。
黛玉往宝玉身后瞧去,那人穿着半新的袍子,头上没有首饰,只脖子上戴了一个大大的金项圈,不是宝钗又是哪个。
宝玉连声说对不住对不住,宝钗素有宽厚仁和的名声,自然不会和他计较。
黛玉说:“原来宝姐姐也在这里,怎不出来说话?”
宝钗已被冷落了很久,此时才被人瞧见,到也没有冷言冷语,她说:“我们原本正说着话,听说你来了,宝兄弟怕下人怠慢了客人,就自己出去迎了。”
黛玉听着这话有些奇怪,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宝钗是主,自己是客。自己是客人不假,但宝丫头几时成了主人,或许是住久了,错把这里当自己家。
黛玉不欲理会这些,只与宝钗在桌旁坐了,问起这几个月的情形,宝玉有些烦闷,想过来说话,又不愿凑近了叫黛玉瞧见他的脸,只能坐在一旁的榻上听着。
宝钗说:“宝玉早就病了,你怎么今个儿才有空过来?”
黛玉说:“我如今不在这府里住着,哪知道宝玉的病,还是前个儿琏二哥对我哥哥说了,方才知道的。”
宝玉在一旁说:“这个事只怨老太太,她老人家若是早几天把你接来,我这病早就好了,”
黛玉听他这话有些刺耳,断不像是哥哥该对妹妹说的话。她如今渐大了,在林府里住了大半年,眼瞧着林粲对自己的情形是疼爱有加,但又与宝玉对待自己的情形不同,林粲与自己虽然亲近,却谨守着礼法,偶尔玩笑时说的话也是妥当的,绝没有半句粗话混话。两相比较,就显着宝玉不像个哥哥的样子了。
黛玉只当没听见,又与宝钗说:“宝姐姐这项圈的样式到也朴拙,什么时候开始戴的,我怎么没瞧见?”
宝钗大方的把项圈摘下来递给黛玉,她说:“其实是从小戴着的,以前只戴在衣服里面,因此你们不曾见过,前些日子,莺儿那丫头说走了嘴,园子里的姐妹们都知道我有个项圈了,个个都要扒着领子看,我索性就大方些,戴在外面叫大家瞧去。”
黛玉接过金项圈,见上面錾着字,就念出声来:“不离不弃,芳龄永继。”黛玉暗想,这上面的字却与宝玉的玉上刻的字恰似一对呢,她瞧了宝玉一眼,宝玉正垂着头,似有些臊了。黛玉想了想也有些脸红,只把玩一番就把项圈还了宝钗。
一时间就冷场了,袭人在一旁伺候,见三个人都不说话,连忙借着添茶的功夫打圆场,她说:“林姑娘领口别的这只蝴蝶可真别致,尤其这上面的络子,这样式我都没见过,不知是哪个巧丫头想出来的,好姑娘,也教教我吧!”
紫鹃在一旁搭话说:“你不必去求姑娘,只求我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