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粲问,“可知是什么罪名?”
林载安答道:“听说是因重利盘剥获的罪,里头还夹带着人命官司,”
林粲听后心头懊恼,这想必是皇帝恨上了贾琏,拿二太太放贷的事做筏子,故意的整治贾府出气。这个妒妇,越发的任性了。贾府虽然不成器,但也是几代的列侯之家,断没有为了区区利子钱的小事就抄家拿问的理儿,律法上虽然写明了勋贵之家参与重利盘剥要被抄家削爵,可是京里的大家子,谁家没几桩,若认真拿问起来岂不犯了众怒。
林粲暗自思忖着,林载安又说:“咱们姑娘知道这事以后哭得晕了过去,”
林粲怒骂:“不醒事的东西,怎么不瞒着,何苦叫她纠心。”
林载安道:“这么大的事,满京城都知道了,如何瞒得住,爷且不必动怒,姑娘只一会儿就自己醒了,太医诊过脉说是不碍事,连药方子都没开,只说静养就行。今儿个一早奴才临出门的时候姑娘吩咐奴才带几句给爷,请爷多多看顾贾家,即使有罪也不是全府都有的,该谁的罪谁领去,老太太都八十几岁的人了,不该为儿孙之过受罚,还有那两位闺阁小姐,具都是清白的女儿家,求爷想想办法,别叫她们受罪。”
林粲叹了一口气,语带双关的说道:“皇上认真发作起来,哪还管什么清白不清白,”
林载安自然不知道这里面的故意,只说:“若案子属实到也该着,只是目下外面传得很是不堪,都说皇帝容不得老亲贵,要把四王八公这些旧臣子一并换下来,好给自己的心腹腾地方。这事才出来半天,那起子嚼舌小人就议论纷纷了,日子久了指不定说什么呢。”
林粲就怕这个,太上皇虽然把皇位禅让给了皇帝,可是一分一秒也没放手过手中的权力,到现在还经常召见老臣子参议朝政,生怕皇帝把他架空了。
太上皇最见不得皇帝打压他的旧臣,前阵子理亲王造反,皇帝有了借口狠狠整饬了一番,现在剩下的老臣子已经不多了,如果皇帝做出个赶尽杀绝的样子来,没准太上皇就真的翻脸了。
不过来事要林粲去求情还真为难,皇帝定会以为他是心疼贾琏才求的情,再吃起醋来,贾家人怕是连命都保不住了。
林粲低头抚额,正自发愁,忽瞧见地上放了个长条的木头匣子,就问林载安就是何物
林载安换上一幅笑脸答道:“这是昨儿个才逮到的一条花鲢,说来也巧了,奴才们为了给湖水清淤,把西北角筑了坝围起来,等把水舀干净了,就瞧见好大一条鱼,青白青白的在水里扑腾,等捞上来一过称,好家伙整整十二斤,这可是难得的东西,正赶上今天进宫,奴才就给爷送来了,”
林粲听着也觉得新鲜,命他把匣子打开一瞧,就见匣子里头有一条肥头肥脑的大花鲢,足有三尺长,底下垫着冰块,上面摆着苏子叶,到是存得好好的,又没有腥味。
林粲眼珠子一转计上心头,指着匣中大鱼笑道,“来得真巧,贾家的事就靠你了。”
……
且说太上皇听说贾家的事以后就犯了疑心病,觉得皇帝怕起了不该有的心思,打算铲除自己所有的老臣子,之后就可以架空了自己,到那时皇帝乾纲独断再不必理会自己。又觉得皇帝只是表面上孝顺他,内里早嫌了他,盼着他早死呢。
昨天晚上皇上来定省,太上皇没见他,,今天一大早,太上皇就寻了个事由,赏了北静王并忠顺亲王几样东西,不拘是什么物件,就是叫皇帝知道,你爹还没死呢。忠顺是太上皇的庶长子自幼受宠,北静王是四王八公中硕果仅存的一位,太上皇赶在这个时候赏了他们两个,其中意味不言自明,朝廷中那些见风使舵的臣子们想必也看明白了。皇帝也该明白了,如果不明白,太上皇有的是后手。
太上皇正盘算着今日招见哪个老臣子,忽听得林学士来请安,太上皇一晃神没明白过来,身边伺候的人连忙说是翰林院的林粲林学士。
太上皇冷哼一声,暗忖,昨晚上撵了皇帝,今儿一早猴儿就来说情,这二人还真是狼狈为奸。太上皇心里存了怒气,连皇上都闹个没脸,你这猴儿能得着什么好去,只命人打发走,压根不想见。
回事的太监没有立即走,而是从旁劝道:“林学士是来给太上皇送礼的,奴才瞧着那礼物可稀罕了。”
太上皇冷哼道:“你收了那猴儿多少好处,竟在这里聒噪。”
太监讪笑着答道:“太上皇英明,奴才委实收了林学士的好处,不过奴才可不是为他说话,而是那礼物忒好了,是条老大老大的一条胖头鱼,比奴才的腿还长呢,奴才活了几十年也没见过那么大的鱼,奴才就是冲着那条鱼才进来替他回一声的。”
太上皇听了也觉得新鲜,皇家什么贵重物件没见过,金银珠宝在这里都成了粪土,唯独稀罕这天生天养的东西,于是命人传林粲进来。
林粲进得殿里规规矩矩的给太上皇行礼请安,太上皇瞧在大鱼的份上也没有为难他,行过礼就叫他起身,只问:“你住到宫里时日也不短了,怎么今儿个想起给朕起安了,”
林粲笑道:“臣一直想来给您请安,只是找不着由头,若是说晨昏定省的也不合适,臣毕竟不是您正经儿媳妇。”
太上皇没崩住乐,指着林粲笑骂:“好你个猴儿,生得一张讨打的巧嘴,朕若有你这样的儿媳妇早被气死了,”
林粲知道太上皇的脾气,最是喜欢小辈们讨巧卖乖的,越是装着小孩儿模样越是能讨他欢心,像皇帝那样一丝不苟的正经回话反到疏远。
林粲命人把大鱼承上来,说道:“有我这样的儿媳妇,您就静等着享福吧,快瞧瞧我给您送什么来啦,”
太上皇拢目观看,果真是一条世间罕见的大花鲢,真有太监的腿那么长,这东西活得年深日久吸食了日月精华极为难得,撒上千两黄金寻去也架不住没有二字,能遇上,就是福缘造化,猴儿能把这东西奉给自己,一是他的孝心,二一个也是他的福气,寻常人等就是打一辈子渔也遇不上的。想到这里,太上皇瞧林粲的眼神就慈祥了许多,眯起眼睛问道:“这是哪得的,到真是稀罕物。”
林粲回道:“可不是稀罕吗,不仅这鱼稀罕,得的也稀罕,原本是皇上嘴馋想吃我那湖里的花链,我就给府里传信叫下人们钓几尾,谁想两天的功夫竟然一条都没钓上来,这就奇了,我那湖里盛产花鲢,往常扎个猛子都能捞上一条来,”
林粲颇有几分天桥说书人的天份,横竖没人与他对质,任他胡编乱造也无防,
太上皇年纪大了最喜欢听这些个奇闻异事,到是勾起了兴志,听到这里就问道:“既是奇异之事,必有缘由,到不可轻曼了去。”
林粲一击掌附和道:“正是呢,我府里有个积骨的老人也是这么说的,他说世间万物皆有灵气,这湖里的鱼不肯上勾想来是那个吃鱼的人没有缘法,必得换个来头大的压一压才行,我原本不信这些神呀怪呀的,可是怪事摆在眼前又由不得我不信,没奈何就按他说的法子摆上香案香炉告祭一番,最后还是假了太上皇的名头,臣告诉漫天的菩萨,是太上皇想吃鱼,求菩萨们好歹赏下一条来,等三柱香燃尽了,就放下钓杆,没出半个时辰,”
林粲往地上一指,“它就咬勾了。”
太上皇哈哈大笑,“猴儿贫嘴,猴儿贫嘴,”
太上皇御宇十三载,什么样的心思没见过,什么样的奉承话没听过,哪里会信,只不过听他说得精彩全当取乐罢了。
这宫里伺候的太监瞧着太上皇高兴也上来凑趣,都说这是菩萨赏的福缘,吃了它必能消灾去祟长命百岁的,太上皇虽不信,到也痛快的笑了几回,胸中郁结之气渐去。打发人把鱼送到御膳房仔细的料理了,别糟蹋了猴儿的一片孝心。
大鱼承上去了,林粲终于在太上皇面前落着一个座,太上皇和颜悦色的与他说些家常话,“你那个湖里原该有几尾大鱼,那府邸是从前朝传下来的,认真计较起来怕是有三二百年的历史呢,宅子虽是修过的,但湖水却没人动过,湖里的水族怕是都有些个年份了。”
林粲说:“那改天我再捞去,多弄几条大鱼孝敬您,”
太上皇笑道:“却也未准有这样的福气了,但凡经年的生灵必是机警乖觉的,你能得着一条已是不易,说不得是沾了皇家的气蕴才有这样的机缘,若再一味的苦求就是不知足了。”
林粲讪笑着称是,又讷讷的言道:“臣也知道这东西难得,臣也不贪心,再求一条就行,大不了我请和尚道士来,为它做个水陆道场。这样的好东西谁不想尝一口啊,”
太上皇抚须大笑:“你这个馋嘴的猴儿啊,必是舍不得这条鱼了,朕就奇怪,凭你那护食的性子,怎么没私藏了去。”
林粲委屈地说道:“臣到是起过这个念头,可是皇上非说我福小命薄吃不得这个,您也知道您那个儿子做事总一板一眼的没个转寰余地,他说这是上香祭拜求来的,即跟菩萨说了是奉给太上皇的就一定要给太上皇送来,要是我自己私藏了,菩萨定然饶不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