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林粲击掌赞道,“琏二哥好气魄,不愧是荣国公的后人!”
贾琏说完那一番豪言壮语仿佛就泄了真气,腰也塌了背也陀了惫懒得倚着扶手,侧着身子问林粲:“你不会真要我去拼命吧,我如今才过上几天好日子,手头有几个闲钱,家里又生了嫡子,我正琢磨着在乡下置个百十亩的大庄院,等这边一分家就带着一家老小搬乡下住去,再去车行里寻两架上好的马车,要一水柚木的,漆成紫红发黑的色,就像你书房里的大画案那个样儿,再在车边上挂一圈紫金铃铛,要真紫金不要铜的,我一架,大老爷一架,旁边还得摆开一等将军的全付执事,你说那场面得有多气派。”
林粲气结,还气派呢,公侯世子变土财主了!
“瞧你这点出息!你生在世代簪缨之家,怎不想着上报皇恩,下荫妻子,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当以齐家治国平天下为已任,怎可蝇营狗苟的过日子,当年你爷爷要是像你这样,哪来的一门富贵!”
贾琏被骂得垂头丧气,他说:“我不过捐了个六品同知,还是个候补,治国平天下,哼!那是天边上的事。”
林粲凑过来说道:“我立时就能给个实缺,你可愿意!”
“真的?是哪里的实缺,与你说的那桩要命的富贵是一回事吗?”
林粲却住了话头,缓缓地坐正身子,说道:“此事关系重大实属机密,我若说出来,你就得应,我这会子先不说,给你留个退身步,你想明白了再做决断不迟。”
贾琏冲林粲拱手,“多谢林兄弟了,容我仔细想来。”
林粲以为他要告辞了,正想起身送客,不想贾琏坐椅子上不动,嘴里竟絮叨起来:“林兄弟给我这桩富贵着实让人动心,生为男子谁不想创下一番功业,加官进爵封妻荫子,那都是男人的体面,可我也惜命,谁能放着好日子不过,出去搏命呢。”
林粲也明白这个理儿,但这件事只贾琏一人合适,旁人皆不中用,因此他只能耐下心性哄劝着贾琏,他说:“凡事要做最坏的打算,但未必有最坏的结局,我说的搏命可是跟战场上的搏命不同,只要你够机警,断不会有事。”
贾琏仍旧迟疑,林粲又道:“我不是要你与人拼杀,而是要你去探听消息。”
贾琏:“你要我去当探子!”
林粲确不肯再透露了,只说:“能说的我都说了!”言下之意,要贾琏自己绝断。
贾琏:“还有一样你必得给我个准话儿,我知道你是皇上的师弟,眼前这件事是不是皇上……”
林粲没有痛快的答话,只说:“你也知道,有些事儿皇上不好亲自下手。”
贾琏听罢又枯坐了半个时辰,林粲也不催他,只在一旁陪着,终于,贾琏一咬牙一跺脚应了。“就是那句话,富贵险中求,我不能总这么混吃等死的过日子,即来人世走一遭就该成就几分功业,好叫后人提起我的时候能有几分体面。”
林粲笑眯眯地拍拍他的肩膀,从一边的鸡翅木画桶里抽出一个纸卷递给贾琏,贾琏展开一看,竟然是吏部的公涵,上面写着,着一等将军贾赦之子贾琏为平安州安抚使司同知,即日上任。
贾琏揉揉眼睛把个公涵仔仔细细又看了一遍,问道:“你早就备好了,万一我不应,你如何向吏部堂官交待。”
林粲的狂病又犯了,嗤笑道:“一个吏部堂官还敢跟我要交待,一纸公涵而已撕了重写就是了。”
贾琏面有不赞成之意,但也没说什么,只问:“这地点定在平安州,又是安抚使司衙门必有你的意思吧,究竟为何,现在总该说了吧。”
林粲正色道:“琏二哥可知平安州是谁的地界,”
贾琏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不过……”贾琏迟疑的说道:“原本是废太子的人一手经营的,如今怕是转到理亲王手里了。”
林粲道:“平安州上到知州下到小吏都是理亲王的人,如铁桶一般里外不通消息,”
贾琏听到这里自以为明白了这里面的关节,于是轻松了一些,他说道:“原来你是要我去打探平安州里的事情,这也不算什么要命的事,左右我到了那里也要与人交际,把那些人的言行记下来告诉你就是了。你何苦吓我!”
林道却道:“你看清楚官职了吗?那可是安抚使司同知,不是知州同知!”
安抚使司衙门是管武备的,掌管着地方的兵事。
贾琏问道:“这太平盛世的,文官武官又有何异,难不成平安州要打仗?”说完愣了一瞬,俄顷惊出自己一身冷汗。
林粲面容凝重的点点头,“就是你想的那样。”
贾琏双眉紧锁瞪着林粲,“那你要我如何自处?”
林粲:“我要平安州的城防图,兵力、武器、战马储备几何,这些东西,他们不会告诉朝庭实情的,只有靠你暗中打探。你府上是武将世家,仗着荣国公在军中的余威,再舍上一些酒肉,那些个莽夫会愿意跟你结交的,一旦他们把你当兄弟看,什么机密事都不当回事了。”
贾琏现在有种被卖了的感觉,“你一起头就相中我去办这个差事吧,”
林粲一笑:“你最合适,老亲贵们很容易凑到一块,”又指指自己,“像我这样新上来的人,去了也是被排挤。”
贾琏端着吏部公涵觉着有千斤重,有心退回去,可人家林粲早就说了,这事一旦说开,他就再无退路,再说了,就算林粲不与他说这些,到时候公涵一发下来,他有违令不去的胆量吗?
贾琏长叹一声,“福祸难料啊!”说是探听消息,但那平安州是理亲王的地盘,他若被人发觉了,怕是连个囫囵尸首都带不回来。“理亲王当真要……还是……”
林粲道:“莫猜!你只管把兵力布置报上来,旁的事自有人操心,再者,你给我的消息不可走驿站,我在平安州的州府有个分号,叫他们传回更安稳些。”
说着又从画桶里拿出一物,是个绣着麒麟纹的锦囊,从里面掏出一枚印信递与贾琏,“这是我的私印,你凭着它可以去我平安州的分号提银子,我今儿个就给平安州的掌柜写信,叫他见印如见我,分号里所有的银子、伙计,都任凭你驱使。”
贾琏忙推拒,“这是什么话,我哪能使你的银子,”
林:“我的银子就是皇上的银子,为忠勤王事,花多少我都不心疼,你只管用去,兄弟我旁的没有,银子管够!”
贾琏深感他的忠义,这林粲平日里吊儿锒铛的不像正经人,岂料竟有这份舍家为国之心,叫人可敬可佩,逐又想到自己,生在簪缨世族,世受皇恩,却贪生怕死裹足不前,将来百年之后如何面对列祖列宗,于是胸中升起一股豪气,把那最后一分怯意也冲淡了,恨不得今日就赶赴平安州立功报国。
99第99章
第九十九章
第二天,吏部的公涵发到了贾府,任命贾琏为平安州安抚使司同知,贾府里立时炸开了锅,自从贾元春被降了份位,贾府一直气氛低迷,主子们个个深居简出,奴才们垂头丧气的,不期然得了这么个消息,大伙都奔走相告,人人都凑到大房这边来贺喜,想趁机打探个消息捞点赏赐。
贾母的上房里坐满了人,满府的主子凑到一块议事,贾母正中安坐,大老爷、大太太、二老爷并二太太坐在下首,凤姐、李纨站在后边,贾琏站在正中。
贾母居中坐在软榻上,一手端着茶盏,一手揭开盖子责问道:“你出息啦,有这般好事怎地不和家里说一声,官差来时,到唬我一跳!”虽是责问,到是笑着问的,贾琏得了实缺自然皆大欢喜,断没有在这个时候责怪的理儿。
贾琏赶忙作揖,“回老祖宗,这事原没个准信,孙儿是怕说早了,叫家里空欢喜一场,”
贾母依旧有些气,冷哼道:“你到有理,”
凤姐连忙在一旁帮腔,“老祖宗快别气了,琏儿也是昨儿个晚上才得的准信,他昨天回来的时候喝得跟个醉猫儿似的,只说给我挣来了六品的诰封,拽着我要来上房报喜,我哪里肯信他,只当他是喝多了黄汤胡吣呢,叫几个婆子把他关在房里,不许他出来吵着老祖宗,谁知今天早上他醒了就告诉我,这是真事,我们正要来上房,没承想吏部的公涵就到了。”
贾母素来喜爱凤姐的爽利言语,又遇着喜事,自然不会与贾琏认真计较,于是顺着凤姐的话问道:“去哪里吃酒了?你现在可是正经的官老爷,身份不同往日,仔细御史参你。”
贾琏道:“孙儿省得,到也没去旁的地方,就是到林府里与林表弟略坐了一会儿。”
二太太拧眉道:“怎么又去他府里,家里少你酒吗!那个商人奸滑得很,别看他面上与你交好,内里正算计着你也未可知!”
大太太明面张胆的瞪了二太太一眼,若在以往,她断没这个胆量,但如今这府里风水轮流转,大房的气势隐隐压过二房,二太太原本在这府里拿大,不过是仗着老太太疼她的一对子女,如今不但元春姐弟不争气,她自己也犯了大错被削了管家的差事,就算没有贾琏的事,大太太都不把她放在眼里,何况如今贾琏都实放了,大太太岂肯再让弟妹这样教训自己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