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溶走后,林粲多留了一刻,坐在那里剥着石榴,今晚两人记挂着正事谁也没碰这桌子果品,山西太原府送来的大白石榴,外表看着有些不美,内里的果肉却是清甜无比,林粲剥了一小捧用手心托着,正要吃下去,就听到门板响动,往发声处看去,只见墙角处立着的一个柜子动了,两扇门左右分开,从里面走出一个身着玄色衣裳的男子。身材挺拔黑眉俊目,不是皇帝又是哪个。
林粲惊得张大了嘴,你,你的说不出整话来,一把石榴子还捧在嘴边,皇帝也不客气,凑过去就着林粲的手吃了石榴,反手就甩那人一个嘴巴。
这到是打醒了林粲,他蹦起来喊道:“你竟然偷听,你堂堂一国天子竟然藏在柜子里偷听!”
皇帝面上也有些挂不住,挂不住的后果就是再打林粲,这会子林粲有了防备,自然不叫他打着。一边躲一边骂道:“没良心的东西,我是来帮你的,我不谢我到打起来。”
“你敢背着我私会水溶,打死都不多。”
林:“你既然偷听也该明白,我这都是为了你,”
皇帝冷哼一声,不再满屋的追打林粲,自己坐在桌前拿起半个石榴继续包着,“倒有几分忠心,”
林粲闻言以为他不闹了,刚缓上一口气,又听见皇帝说:“你跟他要的好处又是什么,难不成还想与他再续前缘?当朕是死人吗!”
话说完,东西也飞到了,半颗石榴结结实实的砸在林粲头上,皇帝用了十足的手劲,石榴汁拍了林粲一脸。
林粲一边拿袖子擦脸一边大着胆子凑过去解释,“那是障眼法,水溶这人性子乖张,不与他要些好处,他根本不信我送给他的人,他常对身边人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皇帝:“你心里没想借机讨点什么?”
林:“我哪敢呀!让你知道了,还不整死我。”
皇:“这到是实话。”
林粲终于摸到桌子边上,见皇帝不欲再打,讪笑着坐下来,“我是不该私见水溶,可我也帮你化解了君臣嫌隙,这也算将功抵过吧。”
皇帝手里又拿起个石榴,林粲赶忙捂着脑袋蹲到桌子底下,不想皇帝确没打他,竟然仔仔细细地剥起皮来。林粲复又战战兢兢地坐下,小心地瞄着皇帝的手,不多时皇帝剥好了一小捧石榴子,拿桌上的茶盏盛着递给林粲,林粲有些受宠若惊,又犯起了贫嘴:“刚才那颗石榴是罚我,这会子这杯石榴子是奖我,皇上您真是奖罚分明啊。”
皇帝又拿过一只空茶盏继续剥石榴,头也没抬,说道:“你立下大功了,朕该好好的赏你。”
林:“不敢不敢,你别打我就行了。”
皇帝抬起头,眼神平静地望着林粲,“朕是说真的,你今天立了一件天大的功勋,只是你自己还不知道。刚刚北静王所说虚君共和、王八议政之事……,”
“真有过八王议政的先例?”
皇帝默然点头,“开国之初,皇权势微,太祖皇帝为拢落住几位掌有实权的王公贵戚确实推行过此政,到太宗一朝,那起子人野心渐大逐不把君王放在眼里,太宗皇帝怕皇权旁落毁了宗庙社稷,逐废除八王议政,到了高宗朝,也就是朕的爷爷那一朝,他老人家英明神武,把那几个蠢蠢欲动的铁帽子王家族收拾个干净,只庄亲王一家向来安分得以留存至今。”
林粲道:“我想起来了,太上皇在位的时候,还复了几个铁帽子王家族的后人的爵位,那个成郡王就是其中之一。”
皇帝点头,“是呀,太上皇就是过于念旧了,老臣子,他护着,老亲戚,他也护着,却不知人家心里恨着咱们呢,”
林粲也不是个傻子,起初听闻八王议政还不觉得怎样,经皇帝一解释就听出门道来了,“所谓八王议政虚君共和,也就是皇帝不能一人做主,要九个人一起商量才行,他们这是想分皇家的权利呀!”
此时皇帝又剥好了一盏石榴子递与林粲,冷哼道:“就凭他们!也就是做梦而已,想当年那八位开国王爷,可都是文能安邦武能定国的不世之才,他们能与太祖平起平坐,一时太祖仁厚,再者也是他们本身功劳、能为均叫人叹服,说句大不敬的话吧,若他们几个抱成团,赶太祖下台,如今这皇位归谁还不一定呢!
那成郡王虽是八王的后人,可他那爵位是靠在太上皇面前装可怜得的,比他的先祖差之远矣,他也想议政,真真可笑!”
林粲一边吃着石榴一边琢磨,越想越觉着这件事背后藏着很多东西,他说:“成郡王是八王的后人,他拉着北静王和一杆子王爷出城塞马,然后他的幕僚说起八王议政虚君共和,此事极坏,不可不防啊。”
皇帝面容冷峻,“这起子人是活腻味了。”
林粲附和:“自古以来都是天子乾纲独断,做臣子的只有谏言的份,纳与不纳是皇帝的事,没听说过军国大事由臣子投壶决定的,这岂不是要架空皇权吗?”
皇帝乜斜着他说道,“朕真的能乾纲独断吗?”
林粲预感不妙,结巴着答道:“这,这个自然。”
不想皇帝没有动手揍他,反而有些黯然地说道:“朕现在就想把成郡王削爵抄家,你说这可行吗?”
林:“仅凭水溶一面之词,当然不行,”
“是啊,朕要做个明君,就要顾及皇室宗亲的想法,还要顾及清流民意,处处掣肘不得自专,例来明君难当,只有昏君才可以为所欲为。”
林粲笑道:“你自小就是先生眼里的好学生,想当个昏君都难。”
皇帝一笑,露出森森的白牙,“朕今儿个就放纵一回,做一晚上昏君。”一抬手扯住林粲的衣领,“水溶问你,与朕行事的时候也扇朕不,你怎地不答?”
林粲绝望的捂脸痛哭,“我知道错了,求求你别打我脸!”
98第98章
第九十八章
中秋既过,天气便一日凉似一日,林府的各房各院都换了窗纱,把夏天用的蝉翼纱拆下来,再拿用废了的大号毛笔仔仔细细的刷一遍窗棂,末了糊上朝鲜国进贡的高丽纸,这纸质地坚韧光洁,本朝文人也有用其书画的,但林粲嫌弃这纸受墨微渗会有韵染,因此不用。外人有不知他这个毛病的,同年中多有拿高丽纸当个好东西送他,却不想被他拿来糊了窗屉。
贾琏指着高丽纸骂道:“高丽棒子就这点好东西,竟被你这泼皮糟蹋了。”
林粲不以为意站在廊下与贾琏调笑,“他们造的东西哪配摆到书案上,没扔进茅厕就算是给朝鲜国王面子。”
贾琏笑骂狂徒,二人一同走进正房,砚台在前头引着,门口有清秀的小厮打帘,贾琏道“你这院子到像添了新人,门口那两个我瞧着面生,是新买来的吗?”
林粲嘴上应了,心里却在苦笑,那两个可不敢说买,那是我家夫人派来监视我的。
两人进了屋分宾主落座,砚台伺候了茶水就退下去,与那两个小厮一起站在廊下。
贾琏说道:“你请我来是为商议今年秋粮的事吧,依我说不必如此,只按去年的旧例就好。”贾琏自从去年年初开始与林粲合伙做生意,对林粲的品行也摸了个明白,这人平日里看着无赖,生意上却是极守规矩的,讲好的事万无更改,更不会在私底下使些个不入流的小手段,因此贾琏对米行的事极放心,一总交给他奶兄赵国梁打理,以前还看看帐册子,如今也交给凤姐了,他自己只管拿好酒好菜去结交那些宅门里的公子,好叫他们府里多进些米。
林粲却正色道:“米行里的事,琏二哥做主就好,今天请你来可是有件军国大事要商议。”
贾琏笑道:“你又来说笑,我一个无官无职的闲人,哪有资格听什么军国大事,到是你,毕竟是皇上身边的人未准到有几件……,”说到这里贾琏止住话头,抬眼细瞧林粲的神情,见这泼皮难得的正襟危坐,面上没一丝笑模样,于是自己也含糊了,试探着问道:“就算你有大事没道理与我商议吧!”
林粲说道:“这是一桩富贵事,我想着肥水不流外人田,与其给了旁人,不如给了你,”
贾琏一听富贵二字立时来了兴头,问道:“那可多谢林兄弟了,不知是什么富贵?怎么既是富贵又是军国大事?”
林粲:“你先别忙着问,我可要把丑话说在前头,正所谓富贵险中求,这一宗里可暗含着杀机。”
贾琏犹疑道:“你……以你的家世门第总不至于谋划着杀人放火吧!”
林:“这事儿比杀人放火还要大,杀人放火不过血溅三尺,如今我谋划的这一宗却是要血流成河。”
贾琏彻底惊着了,脸色有些发白,林粲却笑道:“怎么样琏二哥,敢不敢效法你的先祖,豁出命去搏一场滔天的富贵。”
贾琏生就的好命,富贵荣华唾手可得,没必要去搏什么,本想推拒此事,可是林粲偏偏拿他的先祖激他,他就有些受不住了,说道:“我们贾家以武功得的爵位,我的爷爷是功勋卓绝的大将军,传到我这辈虽没上过战场,但也不是胆小懦弱之徒,若有一日皇家征召,我必定披甲上阵,绝不辱没了先祖的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