鬻犬 (viburnum)
- 类型:现代耽美
- 作者:viburnum
- 入库:04.10
焦急的心思,在康樵把那块白色的布单展开,围在他身上时,骤然得到了平缓。
他知道该怎么办了……
“那个……说起来,你怎么什么都会?”田钺在小喷壶把清水喷在他发间时不露痕迹地问,声音没有颤抖,成功掩盖着狂乱的心跳。
“也是巧合而已,过去在杭州的时候,我一直过的都是大少爷日子,你还记得吧?我父亲是吴越王。那会儿实在太闲了,就找杂事来学,我达不到美发师水准,但如果只是修剪,还是没问题的,放心吧,不会让你看起来土土的。”
“又不需要我去选美,土就土吧。”低笑了一声,田钺想让气氛稍微轻松一点,就直接换了话题,“对了,你……现在这个身体状况,是不是没法出门了?”
“你是说到大街上去吗?”
“是。”
“那肯定不行了,被普通人看到我都无法解释。”康樵帮田钺梳理着湿头发,同时在琢磨该怎么修剪。
“所以就只能天天在家了?”
“也未必,这个别墅区里,我至少可以经常出来走动。也有跟我一样在备孕的或者已经有小孩了的,大家就约好到会所去喝茶聊天。”
“好像阔太太一样……”
“你这么说也未尝不可,确实有一点像。不过,我们是被迫藏起来,阔太太可是活得娇气,性质不同的。”
“也对……”耳边,响起第一声剪子的响动,锋利的金属器具在杠杆作用下,发出十分好听的噪音,把过长的发梢一点点修剪掉。
“说起来,田先生最近过得还好吗?我看……这里至少添了一些家具。还有厨房。”
“嗯,公寓式豪华监狱吧算是。”哼了一声,心里就涌起悲凉来,田钺告诉自己无论如何也要控制,而后清了清喉咙,反过来问对方,“那个,你们……是人人都有纹身吗?”
“不是啊。”虽说觉得有几分突然,还是顺理成章回答了,康樵提到自己的本行,终究没能抵抗住想要像个小孩子一般炫耀一下的冲动,“这个全凭自愿,只是狼种都喜欢纹身而已,未必都有。”
“那……你不是说,你给三个狼王做过纹身吗?都是谁?还有这个狼王到底是什么?”
“好奇宝宝啊你。”笑出声来,康樵用小梳子梳掉剪断的碎发,“狼王其实就是每个地区的统领,能力最大,能镇得住这块地方的人。狼王是竞争出来的,一旦当选,就是终身制,不过不能世袭。像白未然这种,算是极特殊的了,狼王的儿子居然是个帝君,生下来就可以随时准备继位。白家啊,铁定是祖上阴功不浅。”
田钺心里都骂翻了,但他还是保持住了自己的表面镇定,应了一声,他耐着性子继续听。
“我给冬狼王、西域王和蜀中王做过纹身。冬狼王是横跨双胛的一只硕大的海东青,那是他们家族的族徽,然后西域王是满背的大威德金刚,蜀中王最特殊了,是背后的一棵老橡树。”
“也是族徽?”
“不是,那是他跟他的伴侣当年定终生的地方。”
“……是吗……那,你们是一旦定下来了,就一辈子?”
“基本是,狼种是终身单一伴侣的,毕竟味道这种吸引,根本没法改变。礼成之后,就会一直带着对方的味道,除非丧偶,几年之后味道就淡了没了。那时候就等于说是可以再找新的对象了。”
“那,‘礼成‘又是什么?”
“礼成啊……说白了,就是情到浓时在彼此脖子上咬一口。”说着,康樵用指尖碰了一下田钺的颈动脉,“狼种这个位置有香腺的,荷尔蒙大爆炸的时候,咬一口下去,会在血液里留下彼此的味道,这就算是礼成了。”
“哦……”脑子里,突然想起很多时候,真的是很多时候,白未然都习惯性贴着他的颈侧嗅个没完,莫非,就是在下意识拿他当狼种,在找那个什么鬼香腺?
一阵恶寒,还觉得有点恶心,田钺皱皱眉头,暂时不出声了。
于是,说话的,就只剩了康樵。
他给他讲八大狼王是怎么分地盘的,北狼王白子虚跟冬狼王和豫湘王关系最好,当年他是如何怀着孩子为了狼王宝座拼尽全力从勾心斗角血雨腥风的争夺中最终胜出,作为帝君,白未然又是如何完全继承了白子虚的狼王气质和骨子里的骄傲的,许许多多听来简直就是怪谈一样的片段,在康樵口中,却只是传奇故事,只是一个家族,一个种族,内部流传的故事而已。
“你这么跟我聊天,跟我接近,你家里人不介意吗?”等到对方暂且停止了讲述,田钺忍不住问了一句。
康樵只是笑笑:“我是提倡鬻犬也该有权利的,你知道。我家那位嘛,也算开明。”
“那你父亲呢?”
“他也还好。”
“……”
“田先生,我觉得,你真的算是很顽强了,换做别人,大概心态早就溃不成军了吧,可能都已经自行了断了之类的……”
“你怀着个孩子,就别说什么了断不了断了。”与其说是不想让对方说,不如讲是根本不愿意让自己去琢磨。他确实是顽强,但他不是没想过自行了断,他确实是活下来了,但他不是从未溃不成军过。他在矛盾地顽强着,茫然地猜测着也许会有的将来。
自由的将来。
一想到自由,神经就再度紧绷起来了,一时间甚至有点走神,以至于康樵问了他两遍要不要去洗个头发,他才恍然。抬手摸了摸确实已经短下去的头发,还有感觉凉快了不少的脖颈,田钺吁了口气,站起身来。
布单,是他帮着抖掉碎发而后折叠起来的。工具,是康樵自己收拾的。地,是田钺扫的。那挺着九个月大的肚子,一脸愉快的男人离开时,田钺再三道谢,但康樵并不知道,他所谢的,不是理发,不是聊天,而是袖口里的那把剪刀。
收布单的时候,他以此为遮掩,顺了工具箱里一把带锯齿的理发剪。
就冲这把剪子,他要谢谢康樵。
愧疚,不是没有,可逃生的欲望战胜了所有。
当天夜里,他的逃生计划,开始实施了。
夜长梦多,田钺不想耗到噩梦的光临。
一切都是按照他最初的想法进行的。他从水箱里翻出窥视镜,怀揣着狂乱的心跳,用极其别扭的方式,双手配合,借着楼梯上柔和而昏暗的地灯的光,一个键,一个键,按下了密码。
他在按到最后一个数字时,汗已经顺着额角滑下来了,但最终,他听见了开锁的声音。
门,一寸一寸被推开,楼梯,一层一层被走完,田钺紧紧攥着剪刀,呼吸急促,一刻也不敢停留地穿过奢华的大厅,找到这栋大宅子的后门。
门居然没有锁。
他居然就那样,逃了出来。
夜深人静的别墅区里,一个男人借着夜色,一路狂奔。穿过灌木丛,穿过大大小小的独栋别墅,曲曲折折,跌跌撞撞,最终,见到了边界的围墙。
男人脸上显露出狂喜来,因为那围墙果然,只是铁艺的栅栏!!
半秒钟也不敢耽搁,田钺一个纵身,爬了上去,他顾不上铁艺栅栏上的雕花刮破了他的裤脚,用最快速度爬到顶端,又猛一翻身,他就如同逃离集中营的囚犯那般,根本不在乎是否会摔疼骨头,或是擦破皮肉,手一松,他整个人跌落到围墙之外。
那一刻,他觉得整个世界都寂静无声,除了他自己的心跳。
四下里看了看,没有人,这里只是一条僻静的后街,不远处,是个路口,因为隔着高大茂盛的法国梧桐的枝叶,他看得见刚刚从黄色闪成红色的交通灯。那里就是大路了!上了大路,看到路牌,他就能知道自己在哪儿了!知道确切的方位,下一步往哪里逃,也就不难了!!!
心里,是那么想的,田钺没有犹豫,眼里满都是疯狂的喜悦,他直接冲着路口跑去。
而就在他眼看着快要跑过人行道时,一辆不知从何处拐过来的车,就在踩刹车的同时,骤然朝着他打开了刺眼的远光灯。
随着尖锐的刹车声,田钺让那光线弄得霎时间一阵暴盲,脚下一滑,一个趔趄跌倒在地。
他想骂街,他也想干脆讹上这个司机让人家带着他离开这片鬼地方,但就在他确定自己到底要怎么做之前,从停下来的车里,走下来一个高大的男人。
男人表情冷峻,一双异色的瞳孔里夹杂着狂妄、愤然、和诡异的愉悦。弯腰一把就将田钺拽着胳膊提了起来,他单手掐着猎物的下巴,缓缓挑起嘴角。
“时间到。”白未然低声开口,继而将缺乏血色的嘴唇,贴到已经全身颤栗到丧失了语言能力的田钺耳根,“游戏结束,很可惜,你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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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部·第二章∞
田钺并不喜欢输。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真正品尝过失败的滋味了。
而自从成为什么所谓的鬻犬,自从遇见白未然,他一而再,再而三,输了个痛快。
人,输到不能再输,输到极限,输到连裤子都没了的时候,也就真的会破罐破摔,豁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