鬻犬 (viburnum)
- 类型:现代耽美
- 作者:viburnum
- 入库:04.10
也许,生活条件会有所改善,就比如台球桌子被拆掉搬走,取而代之,是一张崭新的大床,就比如电视机前头添了一张配脚凳的双人沙发。就比如衣服和书本在增多,简单的健身器材被送了过来,酒吧区域被改造成了简单的公寓式小厨房,他可以自己洗衣,自己热饭,虽说蒋鸾每次把半成品的食物送下来时,从眼神里还是可以透出一丝面对着“危险囚犯”一样的警惕,但至少,他不用像个真正的囚犯那样,用餐盘吃现成的,穿别人给洗好的衣服了。自己做自己的事,让他总算多少有了点虚假的,自由的感觉。
他仍旧不能用刀,仍旧没有任何锋利尖锐的工具,但他拥有了所有他所不认识的鬻犬们,最想要,却可能到死都得不到的东西——改善。
“也许总有一天,他会放你走的。”肖雨泽在他把微波炉爆米花递过来时,一边道谢,一边低语。
“哈。”田钺不置可否,只是打开了电视,调到某个正在播放悬疑电影的频道,抓了一把那焦糖味的零食,塞进嘴里。
“你……还有逃走的计划吗?”试探性地,肖雨泽额问。
“如果你非要知道,我想过让你帮我偷偷带一把刀过来。”
“……田钺,别干傻事。”
“傻吗?”
“你不是要用刀……”
“把这玩意儿切了。齐根切。反正只有‘后头’有用,‘前头’留着也是多余。”视线并没有从电影情节上离开,唯独用手指了指两腿之间,他表情匮乏,然而眼里都是自我厌恶和悲凉。
肖雨泽懂了。
沉默了好一会儿,他靠在沙发背上。
“你还是不能接受跟男人那样?”
“你能接受吗?”
“我也不知道。”耸了一下肩膀,肖雨泽沉默了,大约过了半分钟,才低声喃喃,“可假如是蒋鸾,也许会接受吧。”
“……你不会吧!”
“人这东西,很奇怪的。会做很多解释不清的事,会接受很多原来哭着喊着抵触的东西。而且,放下斯德哥尔摩症候群不谈,人总是需要感情依托的,在任何一个环境里呆久了,就会对能跟你进行交流的人产生感情,不管多畸形。或者说多贱。”
“所以……你就真发自内心打算留一辈子了?家里人也都可以不管不顾了?”并不想随声附和贱不贱的话题,田钺只想知道最关键的。
“家人的情况我知道,他会不定期告诉我。也没准有朝一日会让我见一面,到时候,就算代价是……那个,我也愿意。我想好了,做好心理建设了。”
听着那样的话,田钺心里有几分不是滋味,他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中止了话题。
同样不愿意继续这种令人心情低落的交流的肖雨泽惨淡地笑笑,也暂时安静下来,安静了好一会儿,才看了一眼田钺。
“你头发长了。”
“嗯?喔,是,长了。”摸了摸自己的头发,田钺并未多说什么。
然而,就在他心里,在他狂跳的心里,一个被对方在不经意间骤然点亮的疯狂的想法,开始初露端倪,跟着,便病毒一样,不可遏制地滋生繁殖起来。
最近,他并没有闲着,他也许话变少了,行为平和了,咬着牙把一切都忍下来了,可他并没有彻底屈服的打算。绝望,不代表要屈服。好处,不一定能换来屈服。
他不懂什么是服从。他是骄傲的,充满野性的大型猫科动物,让他像狗一样俯首帖耳,他可以暂时假装,但真的无法发自内心去做到。
那天,是他被囚禁的第三十六天,那天,是他再度萌生了难以遏制的逃离的冲动。
眼睛还看着电视,脑子里,思路却已经渐渐远离。
卫浴间的马桶水箱里,藏着他用旧牙刷和剪指甲套装盒子里的小镜子绑在一起做成的工具,那牙科医生检查口腔所用的物件一样的简陋的工具,如果从栅栏门探出去,可以帮他清晰看到密码锁的键盘。
而这段时间,每一次有机会,他就会拼命去听开锁时按键的声音。白未然过来时,那由四位密码组成的一串按键音只会响起一次,他记不住,但工人来给他搬家具,改造吧台区格局时,那扇门,被反反复复,进进出出,开启过好多次。每一次,那个声音都会被田钺听到一遍,他拼了命去记,记下调子,也记下顺序,他就像不懂音乐的演奏者,硬是靠最笨最耗时间的办法,把那串电子音深深刻在了脑子里。
有镜子,他就可以把手伸出去,在最大程度减小输入偏差的前提下,按对开门的密码。
再然后,他需要的,就是帮他逃脱的利器了。刀子,剪子,任何东西。
而拥有这些东西的,是理发师。是他现在确实需要的理发师。
他不在乎会伤到谁,也不在乎会不会伤到自己。因为就算为了逃脱而受伤乃至送命,也比烂在这里要强百倍。
他可以鸡飞蛋打,鱼死网破。
他舍得。
“我去拿个饮料给你。”声音格外淡定,田钺站起身,走向小厨房,他可以让脚步显得平稳轻松,但藏不住的,是眼里再度决堤一般奔涌着,燃烧着的光芒。
大半个晚上,田钺都躺在床上,思考着自己的计划。
就在他有意无意跟接肖雨泽回家的蒋鸾提起自己想要理理发,并被应允下来之后。
一把小小的剪刀就好,他只需要那么一把小小的剪刀。
剪指甲套装里也是有小剪子的,然而真的太小了,他根本没法顺利拿在手里当做武器,但理发用的剪子可以。等他拿到了,或者说,偷到了,他就会趁着夜深人静,再拼死逃一次。
死就死了吧。
上次逃脱的路线不可取,因为大门口铁定是防备最多的,所以,不如往反方向逃,隐约还记得点大概该怎么走,田钺猜测着围墙的高度,以及自己到底能不能翻过去。
一般来说,大别墅区是不会设立很高很结实的围墙的,毕竟太缺乏美感,毕竟没人喜欢监狱一样的高墙。他见过的别墅区,往往是用漂亮的铁栅栏和矮墙组合起来,让外人看得见里面,又看不清里面。感觉得到那种金钱和地位上的差异,又不能真的触摸到。
希望,最好,这里也是这样的围墙。
就算不是……
他也会拼一拼,最后拼一拼,不成功,便成仁。
后半夜,他拼命告诉自己要睡觉,要养精蓄锐。
那一觉,他睡到第二天上午,大约十点来钟前后,有人来给他理发了。
他没想到,那会是康樵。
挺着大肚子的男人,感觉比之前见的那次更白嫩,脸上是细腻的高光,身上穿着柔软舒适的运动服,手里还是提着个小箱子,眉梢眼角,挂着浅浅的满足的笑。
“好久不见~”漂亮的男人冲着田钺招了招手,然后输入了密码,走进了地下一层。
心里暗暗确定着自己果然没有记错那些电子音的顺序和高低,田钺眼看着对方关上了铁栅栏门,又轻轻把横着的内部锁扣立了起来。
就像每次有人进出时一样。密码按键,只在外头有,里头这面,是防盗门锁头上那种单独的加固锁扣。一想着十有八九这是白未然狂妄地自以为只要里头有别的人在,他就不可能逃出去,才这么确定安装方法的,田钺就莫名火大。确实,旁人在的时候他的确没法逃,更何况即便出去了也手无寸铁。但今天,事情会有所不同……
“你……还会理发?”田钺边问边看了看对方的肚子,“另外,是不是快生了?”
说到最后几个字,绝对是有点想卡住的,太诡异了,对一个男人说这种话,简直太诡异了。可是,他需要缓和现在的气氛,他需要让康樵放松警惕,彻底放松警惕。
“啊,确实是。还有差不多一个月。”一提到孩子有关的事,康樵就开始高兴起来,先走到沙发那边坐下来歇了一会儿,他接过田钺递给他的果汁,道过谢,喝了两口,做了个舒展的深呼吸,“等生下来,我找机会带过来给你看。小狼崽可爱极了。”
“……啊?”
“噢,我们都喜欢这么说,没有不好的意思。”
“喔……”应了一声,田钺似乎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仔细一想,才发现对方根本没戴口罩,“你都不挡着点,没关系吗?”
看对方示意了一下口鼻,康樵笑着摇摇头:“我都到第九个月了,你的味道已经毫无杀伤力了。感觉就是一只小奶猫在屋里一样。”
“真的假的啊……”
“真的,等我生完,再来见你,就得全副武装了,现在属于免疫阶段。”
“……”
“好了,开工吧~麻烦你把吧台椅搬过来三个,一个降到最低,你来坐。另一个稍微高一点点,给我坐。最后一个放工具。”
对方的安排,田钺照办了。他替对方做好所有准备工作,然后坐了下来。
从那一刻起,他就开始了紧张而且谨慎的试探。
说话格外小心,要保持着表面上的平静,还不能放松一丁点地寻找可以下手的点。工具箱近在咫尺,就放在他的斜后方,里面明晃晃就摆着几把剪刀,可他到底要怎么才能摸到,怎么才能偷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