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说来是大义,我却知道自己是为了私心做了恶事,最后日夜伴着他,只求能抚慰他越发冰冷的内心。当时摄政王已经耐性不足,为了能握有先机,我伪做了叛徒,到了摄政王的身边,一点点的将军机盗取出来。
后来,事迹败露,我自是没有好下场,尸体被沉在了塞北遥远的冰河之中。”她幽幽叹口气,说道:“如此看来,我这一生实在短暂也没作何好事。如今把这些说出来,却是解脱了我自己。这些日子我游荡在此,对一些身后事也知晓了部分。世事无常,对或错我都没有资格置啄。”
讲完这些,她似乎整个人都虚脱了,身影也淡薄了几分,而博果尔的声音,却清晰而冷淡的传来:“我知道。他当时只是皇上,不是九哥。”他们自幼形影不离,他又如何看不出九哥的变化。
芮秋一愕,哑然失笑,是啊,这两人自幼相伴,在没有人比他们更了解彼此。
“不管当年他为何斩断记忆。只要是九哥的决定,我都不会有所怀疑,竟然他选择了莫相识,我也不过也如此做罢了。只是我不知道,他只是皇上时,倒成了一个绝顶的混蛋。”
芮秋苦笑不已,人心莫测,善恶不过一念间,人如果得到过温暖和爱时,都会贪念那如被阳光包裹的幸福感。一旦无知无觉的失去,就算记忆不再,心的感觉却抹消不去,越是得到过、失去也就越加寒冷。
作为在那段时间,用生命的代价给予顺治温暖的芮秋,却无法出言说出这些话。她觉得自己不过是个偷了别人时光的无耻女人,擅自改变所爱之人的抉择和命运。对于爱,她是最无资格去谈论的。
芮秋虚弱笑了下,接话道:“我已经算是个无耻的女人,在最后只得再无耻一次。襄亲王,皇上如今是谁,你应该最为清楚。你们分离太久,这次的抉择却是在你。我相信你自然知道九哥要得是什么。”
博果尔突然沉默下来,似乎这个问题将他难住,也让他无从回答。
师玄月在一旁却突然连咳几声,在中途她就已将芮秋身上的金线收回,对这个女人,她有些可敬又可叹,“时间有限,若还有什么想说的就赶紧说,然后送你入轮回道。”
芮秋摇了摇头,她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
见此,师玄月将一张纸符抛出,那纸符悬在空中,缓慢的从下端燃起,与此同时,芮秋周身也泛起了金色的光点,身影开始渐渐模糊。
月光之下,她对着对面两人微微一躬身,抬头望向那轮皓月,笑若春花,皇上,今夜良辰美景,可惜无法为你再弹上一首相思曲。
=========================================
作者有话要说:= =///这展开的,肯定是熬夜把脑子熬坏了。有多少人会看作者有话说了,有时候内容太长不想分章,能把部分内容直接放在作者有话说里吗?
第五十章
云海之中,玉峰之巅,师玄月一身淡绿裙裳,腰间垂下两枚弯月环佩,山风吹动下,玎珰作响。
“既然来了,无需藏头露尾。”师玄月眼光微微一动,语气冷然地嘲弄道。
“玄月,多年未见,言语还是如此直率。”轻笑声在空气中荡开,毗邻的半月峰上一身月白长袍的男子应声显形。
“真君自重,玄月与你尚未熟稔到仅称姓名。”玄月冷睨一眼对面男人,又将视线落回远处缥缈的云海。
那男子脸上闪过苦笑,依着她的意思唤道:“玄月元君,又何必如此?如果按先来后到,本是你们先破了约定。”
尾音未落,一把金黄色的月牙光刃迎来袭来。
——金月出,见白骨。
他眼中精光一闪,身影瞬退六尺,而他原先所站之地,被月牙光刃轰炸出一个四尺见方的坑洞。那光刃一击未中,又飞旋回主人手中。
师玄月面冷似霜,伸手一握,金光褪尽,一弯六寸长的白玉月牙状兵刃被她半托在怀,月刃润滑,观来不似武器,倒像是一把未上弦的月牙琴。
“果然跟他是一丘之貉——伪君子,也就我那蠢师傅被你们骗了,白白赔上小师弟。当初约定是不插手那两人之事,无论结果如何。”她缓慢轻抚着白玉刃背,轻柔如拈花,吐出的话却冷冽如冰。“你擅自出手妄图阻止那女人改命,又助亡魂在宫中凝形说些无用之话。”
她眼波流转,以眼角瞥了一眼对面那人,淡问了句:“这些事,你认是不认?”
那对面的人不知不觉点头,认了。半息反应过来,顿时心里有苦说不出,只是郁郁想道,若不是你们师徒俩先出手,在西池圣母面前巧舌如簧改变那女人轮回之地,又怎么会让那两人生出这么多事。
“既然如此,以后你若再私自出手,也莫怪玄月不客气。”她将金月一抛,那月牙刃临空缩小,金光划过,缀回她腰间,这月牙刃原是她身上双月环佩之一。
对面男子双手搭握,淡笑道:“虽如此说,不过赤梵先谢过玄月元君的手下留情,”金月本是双环,又是师玄月修炼法器,如今只出半环,效力自然大减,不然修为与对方相当的他又岂能轻易躲过金月攻击。
师玄月轻哼一声,云海中红霞忽现,她的身形随之消失。
赤梵伸手接住忽然断掉的靛蓝绸发带,一头墨色长发披散而下,他眼如深潭,眉目清朗,嘴角自带一笑,外人难看出他真实感情。
他盯着手中断带,此刻却满脸无奈摇摇头:“看来真是打心底厌恶我了,连半点闲话都不能说。”他望着远处一只孤鹤飞过,大叹口气,“沧海遗珠、月落成华,九天唯一对我冷言令色的月美人啊……”
九天一粒子,凡间走三天。博果尔感受着满屋被冰块降下的冰凉,心里顿时舒爽不已。
吴良辅在一旁,却牙痛的不舍,这送来襄亲王府的冰块可是把皇上的私库都要搬空了。这些冰块不易保存,无论从成本、运输、数量都极为不易。偶有几块,也是用来做冰品食用来降暑。
虽然这冰放在屋中化在木盆中,成了冰水也能做它用,但这般浪费还是肉痛啊。
“吴公公,皇上还有何交代?”博果尔用扇挡唇,睁不开眼地打哈欠。
吴良辅知他是要小憩,忙将剩下的话交代完:“皇上说,这些日子政务不多,并无太多朝政商讨,如襄亲王不耐热,可先前往行宫避暑一段时日,行宫内诸事已筹备好。”他停顿了下,又加了句:“另外襄亲王以往住的那座院落已安排清扫、并重新打理,可随时入住。”
博果尔收开扇子的手一顿,扇面正露出半边山峦。
“皇上交代至此,天气闷热,奴才也不多打扰王爷歇息,先回宫回禀。”吴良辅笑着行礼待要退下。却听到“啪”的一声,博果尔将扇子收起,正色道:“皇上圣恩,本王作为臣子,该进宫谢恩才是。”
吴良辅见他施施然地往外走,不知为何眼皮狂跳两下,心头更是慎得慌。
“你进宫有何事?”顺治本在埋头批阅奏折,听吴良辅说博果尔进宫谢恩,心里还觉得诧异,本以为这人至少近段时间是不会进宫的,只是那人总有出乎意料之举,半盏茶过去,站在阶下一句话未说。
被问话的人此刻愁云满面,迟疑道:“臣弟只是在想是否要谢恩?”
顺治眉头一挑,放下朱笔,端凝着下方的人,似笑非笑道:“这有何好考虑?朕可从未指着你来谢恩。”毕竟出了那混事,这人又一个来月未出现在他面前,他还以为至少很要过段时日才能见到。
“臣弟只是忽然想到,若为忠臣,受到皇上恩典,该当谢恩;但若为亲弟,谢恩未免太过虚礼。想做忠臣又要当个友善弟弟,实在难为。”他状若真是遇到一个头大的问题,摇头复叹息的感慨。
顺治却有种瞬间懵住的感觉,就像有人闷不吭声敲了他一个闷棍,他本以为这一生都要迆迆蹒跚孤身行走,十载、二十载、甚至更长的岁月,光阴如梭、心无所依、行就将木对他不过是重复如一日。
那个在黄梨树下、黄瓦砖墙下、碧荷太湖旁,对他恣意笑语、没大没小、乖巧时狡黠的弟弟因着他不小心的放手,跑得太远已经不要他了。
可这一瞬间,他似乎有种时光倒流的感觉,记忆中那只如同小鹤的十一弟自己跑了回来,不计前嫌地对他伸出了手。
他微张着唇,嗫嚅下,才低声吩咐道:“吴良辅,你先退下去。若没朕的允许,任何人都不得入殿。”
吴良辅从刚开始就晕晕乎乎的,他满耳都是襄亲王大不敬的言语,听到皇上的命令,更是迷迷糊糊往殿门外走去。
殿内又安寂下来,顺治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半晌才慢吞吞道:“九哥先前不该那般对你,虽然说这些没用,但当时九哥是犯浑了。”
博果尔含糊不清的“嗯”了声,想了会,说道:“九哥,是否记得当年的约定,如果有些事用言语说不清,该采取什么办法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