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你醒了?”吴良辅在床幔外低声请示道。
顺治狠闭了下眼,再睁开,眼中一片漆黑,看不出太多额外的情绪,他翻身而起,掀开床幔,问:“博果尔呢?”
“襄亲王在书房那边,奴才让人去传个话。”
他低应了声,突嘴角勾起了一丝莫名的淡薄的笑意,“朕占了他的窝,想必他的情绪不大好吧。”
吴良辅口里一阵犯苦,这话真是接应不来,实说是找死,假说是欺君。
幸得顺治也不是真要他回答,只是站起身,吩咐道:“去让下人把被褥都换掉,也让他不必来送,十一弟外表温和心里对朕气性大,免得再添他疙瘩,”话语间,他已整理好衣冠,竟是直接出门而去。
吴良辅匆匆赶了上去,遇到个下人把话交代下去,这才跟着顺治脚步回了宫。
博果尔正自娱自乐下着棋子,听了下人的回报,正待放下白棋的手微微一滞,顺治这两句吩咐其实甚得他意,他本欲等人走,就让下人把那人睡过的被褥全给扔了,不想对方却先吩咐了下来。
白棋再次稳稳落在棋盘中,博果尔眼中一片冷然,对于顺治的行为,再多他也不想去探究。为人臣子,忠君为国,不过如此。
秋意渐浓,金英吐蕊,慈宁宫内也会摆放上两盆秋菊佳品,以供太后赏玩。金菊不仅能观赏,且有药用能清心明目,孝庄太后望着这金菊总能心情好上一阵,只是今日却脸色暗沉。
“李太医,皇上已经连着数日没有好生休息,这百病都有个根由,你为太医院翘楚,可找到缘由没有?”宝座上,孝庄太后沉着语气问着下面趴跪着的李太医。
李太医一身冷汗,皇上受梦噩困扰,无法入眠,本身不算是身体病理范畴,且怕是有心病,只是心病还须心药医,他无法从皇上那知道心病的根源,又如何去治理心病。
他收敛心神,摘重去轻道:“皇上身体并无障碍,恐是政务繁忙伤了心神,且精心修养、勿挂心牵连,且才能有所好转。”
孝庄太后听了这话,却是轻轻一笑:“照你这意思,是要皇上找个清净之处静待几天?”她捻转手上佛珠,紧跟着问:“皇上让你给皇贵妃诊治,说是犯了花癣,具体情况如何?”
李太医照实回道:“皇贵妃用花瓣入浴,可能体质与该花相冲,才犯了花癣。”
捻转佛珠的手微微一顿,孝庄太后抬头望向一侧静坐的孝慧皇后,见她点点头,才继续问:“犯了什么花?”
“应是倒莲。”
孝庄太后静默了会,才说:“皇上和皇贵妃生病犯到一起,此事马虎不得。你且回去好好查查,这倒莲是否有其他影响,以免耽误了皇上和皇贵妃的病体,知道吗?”
李太医忙应了是退了下去,至于太后让其查花的真实目的到底为何,他是不会去多心多想的。
孝慧皇后见四周人退下,才神情严肃道:“孩儿日前去看望过董鄂妃,倒是没其他异色,只是身上带着红斑,怕要有些时日才能全好。”
孝庄太后微眯了下眼,轻抚了下身旁案桌上的金菊花瓣,徐徐说道:“皇后,你可知道这菊花除了观赏,还有何功用?”
孝慧皇后迟疑了会,说道:“ 应可入药,能清热散风、平肝明目。”随后她见太后未在回应,才惊疑不定道:“皇额娘莫非是认为皇上受梦噩困扰,与……那位有关,但如此做,对于她又有何好处?”
“这人心大了,就往往敢铤而走险,且总认为自己得天神助,而忽略了潜在的危险。哀家倒不怀疑她有坏心,只是有时候难免有些意外的差错出现。”孝庄太后指下的金黄花瓣在抚开后,又慢慢卷起,将花蕊半包裹起。
孝慧皇后盯着金菊,微微颔首:“皇额娘顾虑的是,只是皇上这梦噩之症该如何是好?”
“皇上久做梦噩,怕不仅仅是心神不宁所致,哀家会去跟皇上商量出宫静养几日,佛主慈悲,这无根之物需前往万寿寺拈香拜佛精心才是。”孝庄太后阖目,将手中念珠慢慢转满一圈,心平气和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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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打包行李的歇息时间写了半截,想了想还是先放出来!
tips:这篇文是渣笑根据历史简短记载拈出来做的设定,他们本身只是历史里的寥寥数笔,虽然设定的背景乱七八糟、人物情感混乱(不好意思),但每个人在渣笑心中都有着独立的往事和过去,所以这里的人物原型可能并不是诸君记忆里的那些认知(再次不好意思)。虐是有的!
第二十二章 无根之水
万寿寺居西直门西北处,寺前有长河经过,皇上和太后往万寿寺拈香礼佛,则需从紫禁城走水路到达。按祖制,身份显贵的皇亲王公皆需随船同行,无论按血统封号,博果尔都是必须随行人员之一。
船到达万寿寺的时候,寺内僧侣已经成排候在寺门外等待,寒秋的季节,冷风开始刮得人面颊生痛,寺院两旁的树叶已经飘落许多,渐渐显出光秃秃的枝桠。
博果尔将寺院左右淡扫了一眼,周遭环境清幽、伴着寺内木鱼古钟、梵音入耳,倒真让人产生清醒宁静之感。
在随着太后和皇上敬佛完毕之后,众人被安排在禅寺的西边行宫内,博果尔进了客房,迎面见墙上挂了一幅字画,上面仅题一字“静”,房内装饰朴素简单,推窗可见到院内一颗古树盘踞中间,即使在寒风萧萧季节,树上仍枝叶茂密、未见颓势。
博果尔闲着无事从房内走出,漫无目的往后院走去,后院假山叠石,循着石头小路而上可爬山望景。因逆风而行,博果尔不得不微眯眼抵御寒风,当到了山顶,他微微愕然,山上的一颗古树下,有个身着僧衣的年轻人正闭目打坐。
这年轻人并未剃度,博果尔揣测应是带发修行的居士,他瞅了一眼,转移视线到远方景色,寺内宝殿楼阁一览无遗、白云悠远空阔,称着人心跟着开阔豁达。
在静待了半晌,他转身准备从另个道路口下山,却见身后的年轻人已经睁开眼,一双眼平静无波着盯着他,那眼中并未含任何情绪,博果尔忽生出这人看万物如一物的感觉。
那年轻人忽对他笑了笑,博果尔随之回以笑意,朝着另一边山径走去。
待博果尔走了不到半息,那上山的石路上又行来一人,只有天子可穿戴的明黄色的衣袍,让人轻易辨认出来者身份。
顺治看到树下的年轻人也有些愕然,对方见着他毫无起身行礼的意思,只是淡笑着,似乎眼前这天下最尊贵之人也不过是他看过的芸芸众生之一。
顺治心里觉得有趣,这年轻人不知是真有些悟性还是端出这般架势,开口直问:“居士在此坐禅,是为效仿佛祖菩提参禅?”
那年轻人一径含笑,将视线转向天际白云,再捡起身侧一片枯叶,徐徐回道:“万物循自然命理,叶生叶落、云生云起,这棵树在此百年长,历经无数四季轮回,根枯叶落不复原本。施主是否觉得它已非初始?”
顺治愣神,看向年轻人头上的那棵树,秋风中枝叶飘摇,树叶摩挲沙沙作响。他想,这棵树的枝桠树叶不知道更换了多少年岁,就算枝叶已非最初,但其根本应是不变的。
年轻人似看出他的想法,笑意加深,“佛祖参禅乃历经苦修得悟,也只有一棵菩提树可得此机缘,若无前因何来后果,施主面有虞色,应是有了障念未消。”
这云里雾里的话将顺治绕的一阵晕,但年轻人最后一句话却将他心神震住,他噩梦缠身,醒来后仍受梦中心头绞痛之苦,尤其越试图清楚梦中怀中之物,心痛之感越发袭上心头。
太后本是信佛之人,顺治耳濡目染之下,也对佛门多有推崇,这会儿听了这年轻人的话,竟是将之前猜疑逗乐都消了去,谨言问道:“刚才有所失言,居士还请雅量,近几日朕受梦噩困扰,不知居士有何指点?”
话落,那年轻人起身,示意顺治随着他走,顺治跟着他到了一间禅房,那年轻人取过桌上水壶,倒出一杯清水,示意顺治喝掉。
顺治迟疑了会,见年轻人直盯着他,再看那水清净无尘,闻之无味,竟一时拿不定主意是否该饮下。
年轻人见他疑色,面上也不见恼色,只是探手将一壶水全倒在地,顺治惊讶于他的行为,但也不出言。那年轻人仍是淡笑:“这水乃无根之水,连喝五日这般杯量应可解你梦噩之苦,只是梦噩虽解,却只解决表象。你为天子,有所顾忌本也应当,只是你在镜花水月沉浮多年、一叶遮目。不要忘其根本才是。”
年轻人说完这些,返身回到蒲团上继续阖目打坐,直接将这位天子漠视彻底。
顺治顿感有些自讨没趣,身居天子之位,这般的谨言慎行纯属后天环境铸就,也许别人错一步,尚有回旋余地。他行错一步,却是牵连根骨、重则天下皆输。
他见年轻人一副四面皆空的入静模样,不再多打扰的退出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