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扭头望向身旁所爱的男人,却见他只是抬头看着空中的烟花,一直未回首看她一眼,她心中莫名涌上了不安和恐惧,这是她苦心求来的姻缘,她追随在这人身后许久才得到的最初一眼。
“女施主,你真得想好了吗?损一世福报求一时相守。”询问的声仿若又响在耳边。
“是的,我只求能陪在他的身边。”她听到自己毫不犹豫的回答。
“……”对方静默了一下,喟叹口气,“女施主,人心莫测,你在佛前应了这愿,绝不可再生他念,不然陷入苦果不可逆转。”
“我不求更多,只有此一个心愿。”她再度坚定的应对。
那询问的人未再多言,只是转身离去,将手中木鱼敲得咚咚响,那声音忽然震得她心生烦闷。
“乌云珠……”呼唤的声音伴着烟火炸响声,将她自记忆中唤醒。
她望着终于回过头的男人,绽开了灿烂的笑容,他们现在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并肩站在一起,在尝到甜蜜后,又如何只求一时就能满足?
顺治看着她的微笑,心里一块莫名的石头也落了下来,他终于完成了这场嘉礼,就像是完成了久远前一个少女的梦,只是那记忆中的甜美笑容,模糊的已经记不清楚。
漫天白雪之下,却是人心各异。
京城连落了几日的雪,路上积了厚雪,宫内不得不加派人手进行扫雪清道的工作,博果尔正往太妃的寝宫走去,耳边忽传来女子嬉笑声,循声望了过去。
走廊外花丛小道上,两个宫衣女子边低声交谈边扫着地上积雪,博果尔将视线凝在其中一名女子身上稍息,扭头继续朝前走去。
“博果尔,快来暖暖手,把这姜茶喝了,别冻着。”太妃一见博果尔踏进门槛,就赶紧上前拉他入内坐下,递过去手炉,又让巴颜珠赶忙将姜茶送了上来。
博果尔哭笑不得腾出手接过姜茶一饮而尽,在慰问过太妃的身子,并握过她的手,渡了些元气过去,见无大碍才问将他唤来的缘由。这后宫毕竟不适合一个男子多呆。
“皇后是坐不住了。太后倒是心深得很,还惦记着跟她宝贝儿子的情分,不愿掺合进来,不过她让皇后来找我,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意思。”太妃感到身上暖和许多,心情也舒畅的说出原因。
博果尔挑了挑眼,“哦,太后如何又放了手?”在这件事上,太后还是忌惮着他们母子,毕竟顺治这事做的确实不光彩,她不怕乌云珠最后落得什么地步,但不得不防这后果对顺治的影响,只是才不过数月如何又任由他们作为。
“听皇后的意思,乌云珠的心怕是大了,再加上……她用了些手段,太后和皇后对她不得不防着些。”太妃将助兴的药物给吞了回去。
博果尔笑了下,手沾水在桌上快速写了几个字,对坐的太妃眼一睁,满是愕然的看向博果尔,然后恍然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她脸上呈现了明显的喜色,“博果尔可对接下来有何打算?”
博果尔却摇了摇头,他淡笑着说:“孩儿只是给她一个选择,至于今后如何,倒也没多想。”
太妃笑着让巴颜珠再去换个手炉上来,才说:“你这孩子终不懂这女儿心思,女人沾了执念会比鬼怪还可怕,如今皇后要有所动作,额娘倒是有个想法,顺治年少混乱的那段时期,倒是有个硬气女子,只是可惜了……”
太妃惋惜的叹口气,博果尔对这名女子倒是略有耳闻,问了句:“额娘对那女子的容貌熟悉吗?”
“见过几次,倒非天姿国色,只是笑容很招人喜爱,而且外貌看来温婉柔顺,性情却十分刚烈。” 太妃回忆道。
“额娘是觉得皇上对她还有印象?”博果尔确认着。
太妃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其实顺治对她倒不是真有情谊,毕竟那时候顺治的心思更多放在掌握政权上,只是看他迎了乌云珠进来,我想,太后也是知道皇上怕是心里留着残念。毕竟,那女子是真正为了他去的。”
“额娘如今的意思?”博果尔大概已经猜出额娘的意思。
“额娘需安排一个相似的女子到顺治身边,若顺治对乌云珠真有情谊,这步棋也不过是废了,若皇上真是心有残念,乌云珠总要遭到报应的,也不过是应了佛祖那句话罢了。”
博果尔垂下眼眸,心中应声想起,人生最难不过是求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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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四章 这颗棋子
通过乾清宫的长道上,小太监撑着罗伞紧跟在博果尔身后,生怕那雪花落在了对方身上。皇上早早打发他在景运门候着,就是看这雪越发大了,沾在人身上顷刻就化,怕湿了襄亲王的衣服才让他出来迎接。
小太监想到刚刚襄亲王出了马车见着他时,脸上似划过了一抹诧异,只是再看去仍是一张温和笑颜。在问过是皇上派他前来接应时,襄亲王让下人将伞具又放了回去,配合的让他撑着伞走在其后。
雪簌簌下着,他偷觑了眼对方俊雅如白玉的面容,在雪光映衬下更是透亮,情不自禁地想,宫中人都说襄亲王性情如玉,他大字不识,自然也不懂这句话形容出来到底是何种模样。只是如今看到,这才对将人比成玉有了懵懂的认识。
博果尔进了殿内,将深蓝色的斗篷解下抖了抖,递给一旁的小太监。乾清宫内通了地龙,入门就感觉冰凉的肌肤像瞬间泡在了温水中一般,脉络都活泛了起来。
他径自向偏殿走去,平日顺治召他议政,多会选在偏殿,谈话说事都自在一些。掀了帘进去,博果尔眼皮跳了跳,正对门的角落处,忽然多出了以往绝未出现过的宫女,因对方背对自己,博果尔看不到这宫女的容貌,见她动作,似乎正照看着角落矮桌上银碳小炉煨着的东西。
而在另一侧,顺治正坐在榻上靠着软垫看书,见他进来,招了招手让他坐到另一侧:“朕有些时日没见着你,寒冬凌冽,你可要注意自己的身子。”
博果尔无奈的应了声,回道:“府里的厨子日夜想着法子填我的肚子,前段时间见了额娘还说我胖了,照这一日四顿的吃法,臣弟早晚成了肥肠猪脑的模样。”这李太医换了节气、就要变着法子出新食膳,他也是变相向顺治要求将那些食补减免一些。
顺治放下书,上下扫视了博果尔一圈,嗤笑道:“就你这模样,估摸还卖不出好价钱,若是那厨子真能把你喂得跟猪似的,朕还真要好好打赏他一番。”
博果尔不置可否的打住话题,最近民泰安生,需处理的国事也并不多,之前赋税改制进展顺利,接到诏令的时候,他还是有些莫名不解的,实在是想不出有何可商议的政事。
他视线一转,忽见着对面那宫女从桌上取了勺子,从炉上的罐中舀出一勺清水,手臂微曲,似乎是将水慢慢倾斜淋下。
因宫女面对死角的位置,他看不到那女子面前有何物,顺治却在此时出言:“近日朕遇到件趣事,想着之前在你府上醅酒吃蟹,想你定会喜欢,便唤你也来试试。”
博果尔听了这话,又见那宫女将水倾倒完后,又舀一勺,他清晰听见水落入触底的声音,前后一推敲,他心里约莫猜到那女子恐怕是在泡茶,只是用的南方茶艺。
南方茶艺讲的是养道,品茗前的工序较繁琐,最开始需用水养茶具,而泡过的第一口茶也不能饮用,而用来烫杯,虽然手法繁琐,动作间却舒展优雅,博果尔从背后观她动作,也感觉如同在欣赏一幅行云流水的山水画。
两人谈话间,那宫女已经将茶泡好,端起茶座,转身向他们走来。
博果尔先见那茶壶、茶瓯上润过的光泽,肯定了之前的揣测,抬眸再看那宫女容貌,脸上一抹异色闪过。
这宫女正是他那日在长廊外见到的宫女。当时他会驻足,实因这女子的笑容即使在凛冬之下,都会让人产生春日灿烂的感觉。虽然她样貌并不出众,仅算得上秀美,但略圆的脸庞在沉默时也带着喜人的笑意。
那宫女将茶座放到榻上的案桌上,抬起圆溜溜的眼,这才冲着两人作福道:“请皇上、王爷品茶。”嘴角两颗小虎牙藏不住的露了出来。
博果尔见顺治端起茗了一口,也随在其后端起,揭开瓯盖,一股清香的茶息扑面而来,在淡茗了一口后,他不由挑起眉头,赞道:“甘冽爽口,虽茶是上品,但饮后回甘清甜,应是这泡茶的水大有文章!”
“哈哈哈,不愧是十一弟,一口便可知真章。”顺治眉色一展,大力夸道,又转头望向那宫女笑道:“如何?小喜儿。朕说过,若是其他人朕是没把握,但十一弟入口定能识出水的不同。”
那被称为小喜儿的宫女,只是睁着圆溜溜的眼睛,转向博果尔笑问:“奴才斗胆再问,襄亲王可品出这水源自何处?”
博果尔嘴角浮起一笑,这宫女说话举止比其他宫人要大胆的多,但因神情自然、毫无扭捏感,反而让人看着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