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淳微微一怔,看了看他那月光下白润如玉的容颜,一时似有感慨道:“但是我却相信现在看到的,与将来看到的不会背离太多。”
林渊微微一笑道:“将来的事便留给将来的你去考虑吧。”
他说完这话,便与柳淳擦肩而过,走入木屋。
木屋里的一应摆设虽然简陋,但也算是齐全。
救了柳淳的大婶便坐在床上,听柳淳说她便姓柳,林渊便打算叫他柳婶。
林渊试着向着年迈而又慈祥的妇人问问她救下柳淳的情况,她倒是也很爽快地说道:“当时我是在山间小道上发现他昏迷不醒地倒在路上,一摸额头像是发了高烧,便让同行的小伙将他背到了我的屋子。”
再之后,她便悉心照料,柳淳有一日醒来,神志不清地说了几句昏话,似乎那时仍有记忆,但又昏了过去,再醒过来的时候,便什么都不记得了。
“你还记得他说了什么昏话吗?”林渊似是漫不经心地问道,他注意到柳淳在这时候走了进来,但却还是神态自若地问着柳婶,仿佛是在好奇地打听着朋友的八卦。
柳婶为难地说道:“他好像说了自己是谁,但只说了一次,我又年纪大了,记不清了。”
柳淳倒了杯茶,喝了一口,抬头道:“大婶若能记得清,我便不用发愁自己是谁了。”
林渊似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回过头来继续问道:“您能否再想想,他究竟说了什么名字?”
柳婶沉思片刻,随即无奈摇头。
柳淳略显无奈地看了看她,终于放下茶杯,决定走出房门。门的高度有限,柳淳必须低着头才能出去。
“这样问也不是办法。”林渊又用眼角余光看了看身后喝茶的柳淳,秉持着做事的一向标准,朝着柳婶问道,“他说的那个名字,是不是王小石?”
下一瞬,林渊注意到身后的某个人似乎是忘记了穿门时要低头。
因为他听到了一丝熟悉的“嘎巴”声从身后传来,而他上次听到这声音是他和孙青鱼打赌失败后拿自己的头去撞门的时候。
京师之行(捉虫)
林渊回头瞅了瞅柳淳,双眉一振,唇边挑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只见他先是捂了捂脑袋,一脸诧异地回头望着自己,眸底的惊骇之意恍如无边浪潮般滚滚而来,几欲有噬天之意,那直如刀剑的双眉紧紧凝起,连面上的表情也多了几分说不出的僵硬。
一番思虑之后,柳婶还是摇了摇头表示想不起来。林渊也不介意,饶有兴趣地看了看身后人的反应,然后施施然地起了身来。他走到柳淳面前,微微扬首道:“怎么了?”
他问的语气十分平常,仿佛刚刚问出的只是一句无关紧要的话。
“你为何问出这样的话?”柳淳顿了顿,面上一道惊疑一闪而过。
林渊望定他,眼中凝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冷光,幽幽渺渺,如同暗夜里的一道微弱的烛火。
然后他靠在了墙上,斜眼看着他,唇边含上一抹莫名的笑意,道:“不过是些玩笑话,你不喜欢吗?”
柳淳一怔,回过神来看了看林渊,换上一脸正色道:“不是不喜欢,只是觉得奇怪。”
林渊抱手于胸前,抬眸看向他,道:“奇怪?”
“你一向讨厌那人,又为何要用那人的名字来开我的玩笑?”
柳淳看向他,一双明彻的眼睛眸光半敛,舒舒朗朗间便宛如这月光清朗,可却照不出人心的种种诡谲莫测。
“原来你竟是开不起玩笑的人。”林渊忽而叹了口气,“我本以为你是个有趣的人。”
他说这话的时候,那眼神随即又变得如白愁飞一般倨傲冷漠,充满疏离之感。
柳淳见了他的神情变化,又连忙敛眉道:“等等,我我不不不不是……这个意思。”
瞧他那慌里慌张的模样,简直和考场作弊被抓个正着的高中小男生没什么两样。
头一次看见他这副模样,林渊的眸中忽然含了几分怀念之意,面上淡淡道:“你这样子倒像极了我的一个朋友。”
柳淳疑惑道:“你朋友是谁?”
“说了你也不认识。”林渊看着他,直到把看得他都觉得不自在起来,然后含了一丝温存笑意,道:“只是他也如你一般淳厚朴质,喜用剑,一紧张便结巴。”
林渊在这个世界自然是没有什么真正的朋友的,所以他嘴里说的是朋友,心里说的却是原著中王小石的种种特点。
不知道为什么,他越是和这个人相处,就越是觉得对方的行为举止不似心机深沉的伪装,倒似是真的有一颗淳朴之心。那清澈眼神中偶尔出现的迷茫一瞬,总是能被他及时地捕捉到。
只是感觉并不能代表一切,一个人若凭着感觉裁决一切,毫无计划,也不会有什么大成就。
所以一定的试探是必要之举。
而试探之后,还要做好善后工作,否则便不能算是尽善尽美。
“较之别的武器我确是偏爱用剑。”柳淳听罢后便道,“可你是如何看出我喜欢用剑?”
“你阻止王御天的时候下手果决,似是已然猜出了他的出剑路数。”林渊缓缓道,“只是你的手上未有练剑留下的痕迹,所以你并非经年累月用剑之人,只是喜用剑,善揣摩剑势。这样的习惯在你失忆了之后仍然保留了下来。”
还有一种可能他不能说出来,说出来就怕会被当成神经病:如果一个擅长用剑的人被抢了壳子,不得已钻到别人的身体里,就算只是残留些许记忆,但判断剑势走向却也已然足够。
柳淳点了点头,眼底含了一丝温淳笑意,唇边微挑道:“我看你也是喜用刀却不常用刀的人?”
林渊一愣,面上却波澜不显地说了一句:“哦?”
他可没听过白愁飞是什么用刀的高手,也不知柳淳从哪里得来这结论。
柳淳笑道:“我第一次见你之时见你腰间系刀,可是你杀人的时候,用的却是你的手指。”
林渊微微低了头,转移话题道:“夜已深了,你若还有话就先和柳婶说说吧。”他喜欢用刀,更喜欢用刀时那种斩断一切旖旎温柔的狠厉决绝。刀和他的性子合得来。刀或许远没有剑那般清盈瑰美,也不能作游龙翩飞,龙蛇乱舞之状,却有一种瀚海潮生的厚重大气凝于其中,让人不由得心向往之。
总而言之,有时他可能还要用到刀,所以这话一定不能说得太死。
既然不能说得太死,那就别说,干脆跳过好了。
柳淳看了看柳婶,见她面上隐露疲惫之色,便道:“她老人家身体已不如年轻人强健,现下也到了入睡之时,我们还是出去谈吧。”
林渊走了出去,回过头看着柳淳动作轻柔地关上矮旧的房门,面上的神情在一如既往的淡漠中,但却好像多了点什么。
试探这种阳光温暖系的时候,他总是不知不觉地会把试探变成了谈心,一不留神便忘记了自己的初衷,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忽然道:“既然你不喜欢刚才那个玩笑,那我希望你我都能忘记方才我问的那个问题。”
就算他不想忘记,白愁飞也肯定对此毫无印象,到时候柳淳随口一提,那可能就会出大乐子了。
柳淳本想说不必如此费心,但看他如此郑重其色,便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下一刻,林渊便足尖一点,飞身一掠,停到了自己最初睡觉的地方,确定自己没有扰乱踏过来留下的脚印的时候,他才悠闲地躺在了树干之下,闭上眼睛开始睡觉。
柳淳看着他在清雅月光映衬下白润如美玉的脸庞,只觉得他似乎与刚开始遇到的又有些不同,但又说不出有哪里不同。
或许他说的对,一个人的面孔本就有很多样,如残月有亏,月相万千,每一种都不尽相同。
无论如何,看着他如今这般清润如玉的容颜,却比看着任何东西都让他觉得平静、安宁和愉悦。
柳淳看着树下浅睡的人微微歪了歪头,然后毫无机质地笑了。
白愁飞醒来之后便和柳淳一起去与温柔相会,三人一齐乘船前往京师,一路近观濯濯汉水,远看波平如镜,眼映着船影山影灯影树影,只觉得这几日时光无限美好。
三人有说有笑,关系更进一步,趁着一晚月色晴明,柳淳便拿出自己制的一只竹萧吹了起来,白愁飞兴致一上,便忍不住舞了起来。温柔什么都不会,只好观赏着月下清舞影,远听着竹萧声幽幽。
不过几日之后,船到了岸上,便是分离之时了。
温柔要去找她的大师兄,白愁飞和柳淳便只能另寻生路。
让林渊十分欣慰的是,一行下来柳淳虽然聊了许多,却始终未再提及那晚的事情。
但是他们始终没有什么钱财,白愁飞只能试着摆摊卖画,柳淳便做药堂伙计撑得一时。
虽说是潦倒失意,但他们也曾一起醉倒街头,做了不少有趣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