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任也会说英语,他看向陶一粟:“你想要什么?”
听完陶一粟的话,看了看陶一粟递来的照片,他仔细想了想,说可以去停尸房看看。三个人去管理处拿了钥匙,去隔壁楼底下一层。
主任让陶一粟和翻译站在门口,自己开了灯,先走进去,换下衣服,带上手套,从方格里拉出一具,想了想又从另外一个箱子里拉出一具,掀开白布。
陶一粟一看就知道是,他偏过眼,克制了一下,再转回来。
主任招手让他们过去,陶一粟走进去,翻译不想进。
“是他们吗?”
陶一粟点点头。
两句僵白的尸体,父亲那具心脏处是开的,里面空空如也,左腿的膝盖处被挖了一个洞,失血的神经管透明的像晶状软体鳝虫。母亲那具,开膛破肚,内里结构清晰地像书上的画。头发剃得干干净净,头顶上有红色的章印,牙齿被敲下几颗,嘴向里瘪下去。
主任跟陶一粟说:“我们资金不多,通常一具要发挥多个功能。”主任说完笑了笑,很满意自己幽默的调侃。
陶一粟看着他们:“这是我父母。”
主任一愣:“啊——”默默走过去拉上白布,还一边解释:“你知道我们接受的是政府捐过来的,中间有什么我们也不清楚……也没有人认领,放久了也不好,所以……”
陶一粟打断他,递去身份证:“我想带他们走。”
主任接过来前后看看,有些为难:“我不想说这些,但是……你的身份证过期了,你要是想领,你要先去新德里那边的中国领事馆,他们给证件,我们这边走流程,总不能你说要带走就带走……而且我们也要上课啊……虽然发生这样的事我很抱歉,但是……”
“我买下来。”陶一粟伸手要回身份证,“你开价,我买下来,不走流程。”
主任愣了一下,陶一粟继续说:“钱拿着干什么都好,想自己花就自己花,想去买尸体就去买尸体,我知道有这种途径,我见过。总之,钱怎么花,随便你。”
主任想了几秒,招呼门口的翻译进来,两人嘀咕了一会儿,开了个价。
陶一粟听完,想了想:“我去打个电话。”
他们暂时先离开,陶一粟去给萨利姆打电话借钱,说很急。萨利姆是陶一粟认识的,最有可能有钱可借,也愿意借给他的人。打完电话陶一粟回去,让主任把尸体送去殡仪馆,他去银行取钱。都是原先英联邦,起码这个还是方便的,带上现金去了殡仪馆。
双方确认后,陶一粟目送父母进炉。他问旁边的老人:“这个要多久?”
老人摆摆手:“很快的,比活着烧快多了。”
陶一粟转头看了他一眼。
焚烧完,商家贴心地准备了两个盒子,上面还有小格子用来放逝者的照片。可是陶一粟没有他们的照片,只好用两张纸写了“爸”和“妈”,放进去。付了翻译钱,抱着骨灰上了路。他连夜搭巴士去孟买,打算在那里坐飞机回去。
飞机售票处告诉陶一粟不能带骨灰盒上去,无论陶一粟怎么解释,都不可以,除非他有死亡证明书。陶一粟说他没有,但是这些灰除了骨灰还能是什么呢,就算是土又怎么了呢?能对安全造成什么隐患呢?
售票小姐仍旧很有礼貌,告诉他不行,没有证明,就只能选择托运。陶一粟做了6个小时巴士过来,总不可能再坐回去,况且这交易是背着保卫处的,去哪儿搞死亡证明,倒是可以去转转看有没有办假/证的,可是飞机快要起飞了……
陶一粟最后选择了托运,已经这样了,还能怎么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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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地的时候陶一粟找了半天,找到了东西,却发现前端的小格子被蹭掉了,纸也不见了。
陶一粟捧着两个骨灰盒,坐在大厅里,分不清哪个是哪个。
他突然很累,从到印度开始他就没睡过觉,因为睡不着。
他在大厅里坐了十几分钟,克制自己,一切都他妈的没事了,他回家了,机场里全是中文,他没事了。
陶一粟继续坐大巴去丽水,在长途客车站下了车,周遭已经变了不少,高楼已经修起来了。陶一粟觉得捧着骨灰盒去奶奶家不好,决定先去埋了,再回家。
他换了一把零钱,凭着记忆去了几个离家近的墓园,现在有些都已经是私营的了。第一个关了,第二个搬了,顺着地址找过去,说明来意,姑娘很热情地接待了他。
姑娘领着他逛了逛墓园,草坪绿,还定期提供花,有专门人员清扫,走过墓园是壁葬区,一人一个小格子那种,把骨灰装进抽屉里。
介绍完,姑娘问他喜欢哪个,陶一粟说外面的吧,姑娘给他拿了价目表,陶一粟看了最便宜的,咽了口唾沫。
“那,壁葬呢?”陶一粟踌躇着开口。
姑娘会错了意:“当然,现在也有人会选择那种方式,不过中国人嘛,向来讲究落叶归根,入土为安。您说是吧。”
陶一粟嘴有点干,舔了舔嘴唇,又问了一遍:“壁葬,多少钱?”
姑娘懂了:“啊,我去给您拿价格表。”
“谢谢。”陶一粟小声道谢。
陶一粟最后选择了五排十七十八号,工作人员让分开写字的时候,陶一粟摇摇头:“我分不清,就都写‘父母’吧。”
姑娘和刻字的师傅都怪异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照做了。
一切办完,墓园还送了他两支花。
陶一粟站在葬壁前面,五排他不用仰脸就能看到,他拿着两支花,觉得最后应该说点什么。
“爸……我小时候一直没怎么有机会叫过你爸,有机会了也没叫……嗯,我不知道我会不会让你很失望……估计会吧,”陶一粟苦笑了一下,“我不怎么聪明,也不怎么坚强,这几年感觉随时都能崩溃,但好像又都没有……我现在大概想明白了,你那时候也在奔波生活,估计也有很多身不由己的事吧,”
陶一粟转眼看了看远方的墓地,那里能晒到太阳,立块大碑,周遭青草开,小花香。陶一粟转回头,把花插在盒子前面:“对不起,爸,委屈你了。”
陶一粟拿着另一朵花,犹豫了很久才继续:“……那时候你问我饿不饿,其实我是有点饿的,但是我没说……我其实挺想跟你说话的,我想跟你亲近,但是我不知道怎么做……我跟你说个秘密……我小时候在奶奶家,跟同学吵架或者考试成绩不好,常常会想妈妈,然后晚上自己哭。后来长大了,就觉得丢人了,现在想想,也觉得挺幼稚的……我认识了一个女生,她很好,很照顾我,叫严梦,善良温柔又很坚强,不过她应该不是喜欢我,只是人好。我?我很喜欢她,但不是那种喜欢,就,怎么说呢……”陶一粟顿了一下,“哦,我还有个老师,那人挺奇葩的,对我也挺好的……嗯,还有,我有个朋友结婚了,好多我身边的朋友都比我年龄大啊……有个芬兰人常常跟我一起,话特别少,真特别少,听说他最少记录一周只说五句话……”陶一粟的回忆停了下来,他笑容渐渐收起来,温柔地垂眼看着那支花:“你看,我什么都可以跟你说的,可惜你没机会问我了……如果有下辈子,千万别选我当儿子,我做人太差劲了……”
陶一粟把花插好:“对不起……妈。”
陶一粟最后一站是他的精神支柱,他怕得要死,手脚冰凉,喉咙干,他坐着公交,看街道越来越熟悉,心都要跳出来。他在站牌下车,对着街边的玻璃门整了整衣服,眼睛周围都是黑眼圈,还有一点青紫,头发剃得非常短,像个劳改犯,因为腹部的枪伤,站的时候有点弓背,浑身戾气。陶一粟挺直身子,去商店买了个帽子,路过水果摊买了点水果。小贩给他拿袋子,陶一粟说不要塑料袋,拿个果篮。
陶一粟深呼吸,朝旧宅走去,有点颤抖,心跳飞快。
门锁着的,一把大锁从外面锁着门。对联都没有了,两扇门上的秦叔宝和尉迟恭,红纸褪色成粉色,贴上面角的胶带松开,半截门神画垂下来,风一过,毫无生机地动两下。石狮上面都是灰,积叶盖住台阶。
陶一粟坐在台阶上,把果篮放在旁边,掏了根烟,点着,手撑着额头,慢慢地吸烟。
他就是怕这种时候,才连个电话都不打,万一在异乡,听见这种消息,该怎么办呢?
陶一粟抽完一根,去跟爷爷以前工作的单位打电话,他乐观地想着,也许是没人照顾,去了社区互助所什么的呢?
“啊,找陶老先生。”电话那端声音不太清晰,“您是?”
“我是陶一粟……的朋友。”
“噢噢,陶老先生的那个小孙子,他回来了吗?!”
“没……没有,我回国,来看看他。”
“噢,是这样啊……”那边声音低沉下来,“这件事说起来也是让人心疼,那个小孙子跟父母走了,结果听说出事了,让人绑架了,还寄了什么照片……结果,绑匪连个电话也没打过……唉,一家三口,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把老两口愁得呀,全部家产都拿出来找人了。你也知道,老两口知识分子,有什么钱啊……这不,一年半前老先生去世了,紧跟着夫人也跟着去了,家里一点积蓄都没有,丧葬费还是学校给出的……哎,你说这老两口一辈子老老实实,也没招惹过什么人,怎么就……家里也没后人来料理后事,遗物什么的还放在我们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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